柏景初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指尖抵着瓷砖缝里渗出的寒气,连呼吸都带着颤意。回忆不是涌来的,是从骨缝里钻出来的,像初春没化尽的冰碴子,裹着细密的针扎进四肢百骸,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皮肉发疼。
“呃啊……”他闷哼出声,指节用力掐进太阳穴,试图按住那些翻涌的画面。可记忆偏像涨潮的海浪,一波比一波凶,把他卷回那次比赛——嘈杂的讨论声和耳鸣声,还有那双覆着薄茧的手,在他陷入昏迷前,低沉的声音裹着担忧,一字一句砸在他心上:“你还能动吗?”
他想说话,可回忆太痛,痛的他冷汗一滴滴落下,他想说话,却只能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到他仿佛还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心疼和担忧,他想问出那句你是谁,可下一秒,画面又碎成无数片,变成只有他一人的病房,和消毒水味里混着的、再也散不去的苦涩。他把脸埋进膝盖,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贴着皮肤,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钝痛,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段回忆一起,永远留在了那场比赛。
冷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顺着柏景初的额角往下淌,浸透了后背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他蜷缩着身子,指节因为用力攥着衣角而泛白,脑子里反复碾过三个念头:人会被疼死吗?不是皮肉破了的疼,是从大脑往四肢百骸钻的疼,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割;为什么会这么疼?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还有,那个人是谁?那句“你还能动吗”的声音就在耳边,可他把这个声音和自己身边的朋友都比对过,却都不是。
他撑着地板慢慢起身,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像卡着细针,疼得他倒抽冷气。好不容易爬上床,后背重重陷进柔软的床垫,可那股疼却没减半分。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白炽灯的光昏昏沉沉,在视网膜上烙出一片模糊的光斑。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极了记忆里他做康复治疗的时候。
这一夜,他就这么睁着眼睛躺着。窗外的天从墨黑熬到泛白,外头渐渐传来晨练人的脚步声,可他半点睡意都没有。身体的酸痛、心口的钝痛,还有那些抓不住的碎片回忆,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困在漫漫长夜里,连呼吸都带着疼。
窗外的天光已经亮得彻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出一道浅金色的光带。墙上的挂钟刚跳过八点,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起来,打破了房间里一整夜的沉寂。柏景初盯着那串熟悉的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片刻,才哑着嗓子接起。
“小景啊,”电话那头传来柏夫人温和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妈妈给你约了治疗,就六个月,比之前的治疗都短,不会让你觉得有负担的……”
柏景初靠在床头,后背还贴着未散尽的凉意,听到“治疗”两个字,眉头瞬间拧紧。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沙哑:“我不是说过吗,不要再给我约什么心理治疗了,我没病。”语气里没什么火气,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惫——过去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那些重复的提问和记录,从来没让他好过半分。
柏夫人在那头沉默了几秒,大概是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妈妈明白你的心情,知道你不想再提那些事。但是这次的陆医生不一样,他和你是同龄人,或许能聊得来呢?”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你们可以试着交个朋友之类的,妈妈已经很久没见你和之前的朋友一起出去了……”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却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柏景初一下。
他想起自己那几个月锁在房间里的日子,想起手机里那些久未联系的名字,沉默了很久,才听见自己低声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柏景初起身走进浴室。冷水从花洒里落下,浇在身上时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换上一件干净的深色衬衫,把袖口仔细挽到小臂,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眼底的青黑很重,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时,司机看了他一眼,他却没心思在意。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柏景初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心里没什么期待,只想着:六个月而已,或许忍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