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治疗的时间比陆怀瑾预想的还要短。指尖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清冽气味，人已经步履不停走出了医院大门。没有回家，他熟门熟路地转了两个街角，最终停在一家隐于老巷深处的纹身店前。

店招是暗黑色金属质感，只刻着一个极简的“S”形图腾，在午后斑驳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与店内低缓的摇滚旋律混在一起。入目便是浓郁的哥特风内饰：黑色皮质沙发上堆着铆钉靠枕，墙面嵌着不规则的深色木板，挂着几幅风格凌厉的纹身手稿，而玻璃门旁的置物架上，一尊惨白的骷髅头摆件正“咧着嘴”，眼窝处嵌着的红色碎钻，在昏暗中透着几分诡异又张扬的趣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与纹身颜料的特殊气息，陆怀瑾目光一扫，便看见吧台后那个叼着烟的身影。沈晟穿着黑色背心，露出的胳膊上爬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荆棘纹身，烟火在他指尖明灭，抬头望见来人时，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勾起一抹痞气的笑。

“晟哥，来你这坐会儿。”陆怀瑾抬手向沈晟挥手，嘴角噙着一抹轻松的笑意，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来喝杯茶。

沈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圈白雾，烟灰轻轻弹进手边的金属烟灰缸里，声音带着烟草的沙哑：“哟~真是少见你这种大忙人来我店里坐坐。”他起身拉开旁边的椅子，指了指，“坐。说吧，碰着什么事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尊大佛可不会随便来我这小庙晃悠。”

陆怀瑾失笑，果然，在好兄弟面前，任何情绪都藏不住。沈晟是他在北城时最要好的朋友，两人从小一块穿开裆裤长大，情谊早已刻进骨子里。当年在圈子里，陆怀瑾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性格沉稳，永远循着最规规矩矩的路往前走；而沈晟则是彻头彻尾的叛逆少年，逃课打架、染发纹身，活得肆意张扬，却唯独对陆怀瑾掏心掏肺，不管他遇到什么事，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挺他的人。后来陆怀瑾离开北城打拼，两人虽不常见面，这份默契却从未淡过。

沈晟指尖夹着烟，弯腰从吧台底下摸出一盒未拆封的烟丢过去，金属烟盒在空中划了道利落的弧线，被陆怀瑾稳稳接住。他熟稔地抽出一根咬在唇间，沈晟已经抛来打火机，“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映亮他眼底浅浅的情绪。烟雾缓缓升腾，混着店里纹身颜料的味道，冲淡了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气息。

两人沉默地抽了两口烟，空气里只有低缓的摇滚旋律在流淌。陆怀瑾指尖捻着烟身，指腹摩挲过粗糙的烟纸，忽然开口，声音被烟雾裹得有些低沉：“晟哥，我想加个纹身。”

沈晟夹着烟的手猛地顿在半空，烟灰差点落在黑色背心的布料上。他抬眼看向陆怀瑾，眉峰挑了挑，眼底满是诧异，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将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雾：“当年你找我纹那把圣剑的时候，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再碰纹身了。”

陆怀瑾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心口的位置。隔着衣服，能隐约感受到那片皮肤下凹凸的纹路——那是一把精致却凌厉的圣剑，从左侧锁骨处蜿蜒而下，剑身在胸口舒展，剑尖直指心脏，是他当年在最狼狈的时候，找沈晟纹下的。彼时他说，要让这把剑护住自己，斩断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那你是想错了。”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身体的温度，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纹身会有第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

“也是这个理。”沈晟没再多问当年的缘由，将烟蒂按灭在金属烟灰缸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身体微微前倾，眼神认真了些，“说吧，这次想怎么弄？”

陆怀瑾望着墙上挂着的几幅纹身手稿，目光放空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良久，他嘴角的弧度渐渐柔和下来，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年我纹圣剑，是祈祷自己永远不要再见到他，还买了枚尾戒套在手上，提醒自己断了念想。”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指的指节，那枚尾戒的触感冰凉。“但是我好像错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我想在后背加个天使翅膀，不用太张扬，线条柔和些就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