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冲突，并没有像许多人预想的那样，瞬间引爆成一场全武行。
那个穿着运动服，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李默身旁的高大男生——后来李默知道，他叫赵猛，高二（七）班，去年省青少年散打锦标赛75公斤级的冠军——只是平静地扫视着黄毛那群人。他的眼神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专业的评估，像是在衡量对手的抗击打能力和攻击路径。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叫嚣都更具威慑力。
抱着笔记本电脑的瘦高个，名叫陈珂，来自高二（一班），传说中的信息学奥赛保送苗子。他扶了扶厚厚的眼镜，屏幕上的代码已经停止滚动，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清晰的档案界面和社交媒体截图，他低声对李默和赵猛说：“领头的黄毛，外号‘黄皮’，城南那片跟着‘黑狗’混的，有过几次治安拘留记录，主要是寻衅滋事和故意伤害，情节轻微。他旁边那个穿花衬衫的，上个月刚因为在地下赌场放风被……”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而那个一脸痞气，扬言要拿他们当“反面教材”的，叫孙浩，和李默同班，坐在他斜前方。他家开的“振远安保”在全市都排得上号，据说他从小就在自家公司的训练场上摸爬滚打。
黄毛“黄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混社会不是一天两天，眼力见还是有的。对面这三个学生，尤其是那个大块头和那个痞子，身上有种不同于普通学生的气质，那不是虚张声势能装出来的。再加上那个眼镜仔嘴里念叨的东西，让他心里有点发毛。踢到铁板了？
“行，小子，你有种。”黄皮咬着牙，用钢管隔空点了点李默，“咱们走着瞧！”
撂下这句毫无新意的狠话，黄皮带着手下，悻悻地转身走了，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狼狈。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嗡嗡声，各种目光——惊愕、好奇、探究、忌惮——齐刷刷地聚焦在李默和他身边三人组身上。
一场看似无法避免的流血冲突，就这样以一种近乎戏剧化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默哥，牛逼啊！”周宇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激动地拍着李默的肩膀，“你这三个室友……太顶了！”
李默看着黄皮等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他转过身，对赵猛、陈珂、孙浩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谢谢。”
赵猛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拍了拍李默的肩膀，没说话，但那力量让李默晃了一下。
陈珂合上电脑，推了推眼镜：“基础信息筛查，举手之劳。”
孙浩则勾住李默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默哥，跟我们还客气啥？一个宿舍的就是兄弟！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惹上江辰那疯狗了？还当面戳穿他穿假鞋？哈哈哈，干得漂亮！我早就看那装逼犯不顺眼了！”
四人一边说着，一边无视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走进了校园。
高二（三）班。
李默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室内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视线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与昨天那种纯粹对新同学的好奇截然不同，里面掺杂了更多的东西：惊讶、审视，甚至一丝敬畏。
他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仿佛刚才在校门口什么都没发生。
周宇凑过来，压低声音，难掩兴奋：“默哥，你火了！现在全校都在传，新来的转学生李默，身边藏着三大护法，省散打冠军、黑客、安保公司太子爷！直接把江辰找来的校外混子给吓退了！”
李默翻开数学书，语气没什么波澜：“没那么夸张。”
“怎么不夸张！”周宇激动道，“你是没看见江辰平时有多横！这下可算有人能治治他了！不过……”他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担忧，“江辰那人睚眦必报，这次丢了这么大面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默“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教学楼顶层，天台。
江辰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烟，听着旁边瘦高个——他的跟班之一，叫王超——的汇报。
“……黄皮他们刚到校门口，就被那小子和他那三个室友给堵住了，没动手，说了几句话，黄皮他们就撤了。”王超的语气有些愤愤，又带着点不可思议，“辰哥，那三个家伙，赵猛、陈珂、孙浩，好像确实有点来头。孙浩他家是开振远安保的，赵猛是打比赛的，陈珂家里好像是搞技术的……”
江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阴沉的表情。他昨天被当众打脸，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今天特意找来黄皮，就是想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转学生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没想到……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黄皮，还是在骂自己低估了对手。
林薇站在他旁边，安静地看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似乎对王超的汇报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在江辰骂出那句“废物”时，纤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辰哥，接下来怎么办？”另一个跟班，身材壮硕，外号“胖虎”的问道，“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咱们以后在崇明还怎么混？”
江辰把烟头摁灭在栏杆上，冷笑一声：“算了？怎么可能。”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校外的不行，那就校内的规矩来。他不是想安安稳稳读书吗？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看向王超：“去，给我查清楚，这个李默，到底什么来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家里干什么的，越详细越好。”
“明白，辰哥！”
食堂。
午餐时间，食堂人声鼎沸。李默和三个室友坐在一起吃饭。
孙浩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鸡腿，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要我说，咱们干脆主动出击！找机会把江辰那小子堵厕所里，让猛哥给他松松筋骨！”
赵猛闷头吃饭，含糊道：“校规，不能打架。”
陈珂扶了扶眼镜，冷静分析：“根据《崇明中学学生管理手册》第三章第十二条，校园内斗殴，情节严重者可处以留校察看乃至开除学籍处分。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李默安静地吃着饭，闻言抬起头：“没必要。”
孙浩撇撇嘴：“默哥，你就是太低调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昨天那手可真绝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出他那鞋是假的？研究过？”
李默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青菜：“看得多了，自然就认识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孙浩、赵猛、陈珂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多了”？这可不像是普通学生会说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餐盘放在了他们旁边的空位上。
四人抬头，看到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梳着马尾辫，气质沉静的女生。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苏晚晴。
“这里没人吧？”苏晚晴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
“没人没人，学委请坐！”孙浩立刻热情地招呼。
苏晚晴坐下，安静地开始吃饭，并没有加入他们谈话的意思。但她选择坐在这个刚刚卷入巨大风波的小团体旁边，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无声的态度。
李默注意到，不远处，江辰和他的小团体也坐在那里，目光偶尔会冷冷地扫过这边。林薇安静地坐在江辰身边，小口吃着东西，姿态优雅，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下午，放学。
李默独自一人去了图书馆。他需要找几本参考书。
崇明中学的图书馆很大，藏书丰富。他在高大的书架间穿行，指尖掠过一排排书脊，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书目。
就在他踮起脚，想去够上层的一本《高等数学精讲》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他一步，将书取了下来。
李默转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眸。
是林薇。
她拿着那本书，递到李默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很轻：“给你。”
李默愣了一下，接过书：“谢谢。”
林薇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了另一排书架，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和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
李默看着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林薇消失的方向，黑框眼镜下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这个校花……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依附于江辰。
他拿着书，走到借阅处办理手续。负责登记的是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他接过李默的学生卡，看了一眼，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李默，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新转来的？”老师傅一边操作电脑，一边随口问道。
“嗯。”李默应道。
“好好读书，别惹事。”老师傅将书和卡递还给他，语气平淡，却又像是意有所指。
李默接过，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那老师傅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像，真像啊……这世道……”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消散在图书馆安静的空气里。
李默走出图书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校门口的冲突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扩散。看似平静的校园生活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他不知道的是，关于他转学前的信息，正被人暗中调查。而那个看似与他处于对立面的校花林薇，以及图书馆那位神秘的老师傅，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只想安静度过的这三年高中生活，从他把饮料泼在江辰鞋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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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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