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冲突，如同抛进池沼的碎石，涟漪一圈圈扩散，却并未立刻掀起更大的波澜。接下来的几日，局面出乎意料地平静。
江辰没再刻意刁难李默，甚至连带有挑衅意味的目光都鲜少投来。他依旧和同伴们霸占着食堂最好的位置，在天台抽烟，偶尔与林薇并肩穿行于校园，承受着周遭或畏惧或艳羡的目光，仿佛李默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但这份平静之下，反倒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凝重感。
李默的生活似是重回常轨：上课、记笔记、泡图书馆、放学回宿舍。他依旧沉默寡言，除了和周宇及三位室友的必要交流，几乎不与旁人往来。那副黑框厚镜片眼镜，搭配过分整洁的校服，让他活脱脱像个标准的、只存在于背景里的书呆子。
可有些人，已无法再将他视作简单的背景板。
课间，教室
“李默，这道物理题的第三种解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学习委员苏晚晴拿着练习册站在桌前，语调平和，眼神里却藏着真切的探求欲。那是道电磁感应综合大题，老师只讲了两种常规思路，李默却在作业本上用矢量分析法结合能量守恒，给出了极为简洁的答案。
李默抬头瞥了眼题目，语气平淡：“受力分析和坐标系选取的问题，转换参考系，把动生电动势和感生电动势拆分分析，再叠加会更为明了。”
他接过草稿纸，用铅笔画出简单示意图和公式推导，笔迹流畅精准。苏晚晴俯身细看，若有所思地偶尔发问，李默都言简意赅地回应。
周围有同学好奇地探头张望，却没人上前搭话。李默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打扰。唯有周宇在一旁啧啧称奇：“默哥，真牛！这思路我怎么就想不到？”
这一幕，恰好落入不远处正和女生说笑的林薇眼中。她的目光在李默与苏晚晴身上停留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嘴角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篮球场
体育课自由活动，多数男生扎堆打球，宣泄着过剩的精力。赵猛无疑是场上焦点，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同龄人，突破、卡位、抢篮板的动作充满力量感，引得不少女生注目私语。
李默坐在场边树荫下，捧着一本英文原版《时间简史》，看得专注。激烈的球赛与喧闹人声，仿佛都与他隔绝。
突然，一个篮球脱手飞出，飞速冲向他的方向。
“小心！”场上的赵猛急忙喊道。
李默头也没抬，就在篮球即将砸中脑袋的瞬间，拿书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抬了一下，手腕巧妙一拨一带。那颗蕴含巨大动能的篮球，仿佛撞上了一层柔软的屏障，旋转着调转方向，轻盈地落在他脚边，几乎没发出声响。
他这才抬头推了推眼镜，看了眼滚落的篮球，又低头继续看书，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扔球失误的男生跑过来捡球，看着安然无恙的李默，想说抱歉又觉得情形古怪，到头来一句话没说，抱着球匆匆跑开。
场上的赵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粗黑的眉毛挑了挑，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他看得真切，这绝非运气——那卸力的技巧又快又准，透着难以形容的娴熟。这个李默，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孙浩凑到赵猛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低声道：“猛哥，看见了吗？默哥这反应绝了！是不是练过？”
赵猛“嗯”了一声没多言，但心里对这位新室友的评价，又拔高了一截。
网络空间
宿舍里，陈珂的键盘敲击声几乎没停过。屏幕不再是单一代码，而是分割成多个窗口，其中一个赫然是学校内部论坛的后台管理界面。
“有人在查你。”陈珂头也不回地对看书的李默说。
李默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江辰的人？”
“是王超，通过在外校读计算机的表哥，想突破学校防火墙侵入学生档案库，权限不够被拦截了。”陈珂语气带着不屑，“技术拙劣，留下了不少痕迹。”
“能查到他想查什么吗？”
“核心档案他触及不到，只能在公开信息里搜寻。他在查你以前的学校、家庭住址、父母职业这些。”陈珂敲了几下键盘调出日志，“不过有点奇怪。”
“怎么？”
“他第一次尝试失败后，有个加密级别极高的IP地址，也访问过你的转学档案，但只做了‘查阅’，没复制或下载，之后就消失了。来源……暂时没追踪到，对方的反追踪意识极强。”陈珂皱起眉头，这勾起了他的兴趣。
李默沉默片刻，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知道了，谢谢。”
有人在关注江辰的调查，甚至可能在无声地“保护”他？会是图书馆的老师傅？还是……林薇？
图书馆，再次相遇
李默去还《高等数学精讲》，依旧是那位戴老花镜的老师傅值班。
老师傅接过书，扫描、盖章，动作不紧不慢。递出书卡时，他像是随口闲谈般问道：“书看得挺快，都看懂了？”
“有些内容还需要琢磨。”李默回应。
“数学这东西急不得，基础打牢了，后面才能起高楼。”老师傅抬眼看向他，昏黄的眼珠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深邃，“就像做人，根基稳，才不怕风吹雨打。”
李默心头一动，这话听着像是别有深意。他点头：“受教了。”
转身离开时，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直到走出图书馆大门。
李默离开没多久，林薇走进了图书馆。她径直走向文学区，经过借阅台时脚步稍作停顿，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老师傅面前那本刚归还的《高等数学精讲》。
老师傅低着头整理单据，仿佛没察觉到她的目光。
教室，傍晚
放学后，大部分同学都已离开。李默因值日留在教室打扫，周宇原本想等着他，被李默以“很快就好”为由打发走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他一人，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桌椅投下长长的影子。
清理到教室后排江辰的座位时，李默的动作停了下来。江辰的课桌抽屉里乱糟糟的，塞满了几本卷了角的漫画书、一个瘪掉的篮球，还有几个空饮料瓶。而在杂物下方，露出了一角硬纸壳。
李默用扫帚柄轻轻拨开杂物，将硬纸壳挑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撕碎后又精心粘好的球鞋鉴定证书复印件，正是那双“Air Jordan 1 High OG ‘Shadow’”对应的证书。粘贴手法粗糙，胶水涂抹得不均匀，却能看出粘贴者的用心。
李默凝视着这张破碎又重拼的证书，黑框镜片后的眼神晦暗难辨。他沉默片刻，将纸片重新放回杂物下方，仿佛从未动过。
他继续打扫，动作依旧平稳，直到清理干净教室、锁好门才离开。
走廊里光线昏暗，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教学楼里不断回响。
水面之下，暗流涌动。试探仍在继续，秘密正悄然显露。江辰的怒火并未熄灭，只是在暗自积蓄。而李默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平静表象下，似乎也藏着不愿为人知晓的过往。那张粘好的假证书，如同一道细微的裂痕，隐约透露出施暴者内心鲜为人知的脆弱。
这场发生在校园中的无声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章 完）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