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河流看似平静地向前流淌，裹挟着校园里按部就班的日常。李默左臂的淤青渐渐由紫红转为青黄，最终消散于无形，只留下皮肤下一点点隐约的印记，如同某些被刻意压下的记忆。
话剧社的排练恢复了。经历过那次“意外”，社长对安全问题的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每次移动重物或使用道具都再三检查。王超被彻底边缘化，只能负责一些搬运矿泉水、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他阴沉着脸，却也不敢再有什么明显的动作。
排练间隙，李默大多独自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艺术生们写生，或者干脆闭目养神。他依旧话不多，但不再是完全游离于集体之外。至少，当顾湘拿着修改后的剧本片段跑来征求他意见时，他会接过剧本，认真地看，然后给出简洁却往往一针见血的建议。
“陈暮这里，不应该有太明显的情绪波动，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惊讶。”李默指着一段台词，对坐在旁边的顾湘说，“他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平静，本身就是对对方最大的压迫。”
顾湘歪着头思考，阳光照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像跳跃的金粉。“有道理……那我改一下这里的舞台提示，强调他眼神的毫无变化。”她拿出笔，在剧本边缘飞快地标注着，神情专注。
偶尔，她会带来一些小点心，有时是烤得恰到好处的饼干，有时是造型可爱的和果子，总是用精致的餐盒装好，悄无声息地放在李默手边。
“尝尝看？我自己试着做的。”她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点期待，一点小小的得意。
李默起初会客气地推拒，但在顾湘“你不吃就是浪费我心意”的坚持下，渐渐也会拿起一块，慢慢吃完，然后给出“不错”或者“有点甜”这样简短的评价。每当这时，顾湘就会笑得特别开心，仿佛得到了最高的褒奖。
这种细微的、日常的靠近，像一股不易察觉的暖流，悄然浸润着李默刻意维持的冷静外壳。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顾湘的存在，习惯她身上淡淡的颜料气息，习惯她带着点小固执的关怀。这感觉陌生而危险，却又……难以抗拒。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礁丛生。
李默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江辰那边的压力并未因表面的沉寂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加隐蔽和具有针对性。
一次数学小测，李默的试卷在分发下来时，发现背面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扭曲的叉，旁边还有模糊不清的侮辱性词语。笔迹是刻意模仿的幼稚体，无从查起。
去图书馆查阅资料时，他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桌面上会莫名其妙出现黏糊糊的、像是饮料干涸后的污渍。
体育课分组活动，当他不是和赵猛他们一组时，同组的几个男生总会“不小心”把球传得很刁钻，或者在他跑位时，总有人“恰好”挡住他的去路。
这些手段低劣而幼稚，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不致命，却足够烦人。李默大多时候只是冷冷地扫一眼始作俑者——通常是王超或者他身边的几个人——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做自己的事。他知道，这是江辰在试探他的底线，在消耗他的耐心。
“默哥，那帮孙子也太下作了！”孙浩有一次气得差点想冲上去理论，被李默按住了。
“没必要。”李默的声音很平静，“他们就是想看你生气。”
“可是……”
“跳得越欢，破绽越多。”李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假装热身的王超，“等着。”
他的冷静感染了孙浩，也传递给了赵猛和陈珂。赵猛只是默默记下了那几个经常使绊子的体育生，陈珂则更加专注于他的信息网络，试图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找到江辰更核心的把柄。
真正的惊雷，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傍晚炸响。
那天排练结束得比较晚，李默和顾湘因为讨论一段台词的修改，最后才离开活动室。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校园里安静了许多。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顾湘还在兴奋地说着刚才排练时找到的新灵感，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就在这时，陈珂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急促和严肃：
“李默，我刚截获到一些信息。江辰那边，有人在校外打听顾湘的情况。家庭住址，父母工作单位，平时上下学的路线……他们查得很细。”
李默的脚步猛地顿住，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顾湘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停下话头，担忧地问：“怎么了？”
李默没有立刻回答，他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望向教学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幕后主使。
动他，可以。
动他身边的人，尤其是……顾湘。
这触碰到了他绝不允许越过的底线。
“知道了。”李默对电话那头的陈珂说，声音低沉而冰冷，“把查到的所有信息，包括对方打听的渠道，都发给我。”
他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他转头看向身边还茫然不知的顾湘，女孩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晚霞，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顾湘，”他开口，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这几天，放学不要一个人走。等我，或者和孙浩他们一起。”
顾湘愣了一下，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没有多问，只是乖巧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暖流依旧在涌动，但深水下的暗礁，已经露出了狰狞的棱角。江辰将目标指向顾湘，无疑是将这场争斗，推向了一个更危险、更无可挽回的境地。
李默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眼神彻底沉静下来，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极致压抑的平静。
该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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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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