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崇明中学的宿舍楼。大多数窗户还亮着灯，传出隐约的谈笑声或游戏音效，属于少年人特有的喧嚣。
李默的宿舍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窗帘拉得严实，阻隔了外界的光线与窥探。陈珂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幽蓝的光映照着他专注而略显严肃的脸。赵猛靠在门边的墙上，双臂环抱，像一尊沉默的门神。孙浩则烦躁地在不大的空间里踱步，嘴里低声骂着江辰和王超的祖宗十八代。
李默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普通的笔记本，上面却不是公式或课文，而是一些简洁的关键词和箭头符号，构成了一张清晰的关系网。他的指尖轻轻点着“顾湘”这个名字，眼神冷冽。
“查清楚了？”李默的声音不高，却让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陈珂推了推眼镜，屏幕切换到几个聊天记录截图和通讯数据分析界面。“嗯。通过一个校外混子‘黄皮’的关系，找了几个人，分别在顾湘家附近的便利店、她母亲工作的单位门口，还有她常去的那家美术用品店打听。问题很散，但指向明确——生活规律，家庭背景，社交圈子。”
“妈的！这帮杂碎！”孙浩一拳砸在床柱上，发出闷响，“动不了默哥，就对女孩子下手？江辰他还要不要脸！”
赵猛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怎么弄？”
他的问题简单直接，带着一股即将爆发的力量感。
李默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信息：江辰的跋扈，王超的阴险，林薇的审视，图书馆老师傅的欲言又止，还有……顾湘那双清澈的、带着担忧和信任的眼睛。
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翻滚，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江辰希望他乱，希望他主动跳出来，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样正中下怀。
他需要一种更有效、更彻底的方式。一种能打在江辰最痛处，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兴风作浪，同时又不会将顾湘彻底暴露在危险下的方式。
“浩子，”李默睁开眼，看向孙浩，“你之前说，江辰他家最近在争取城西那个政府项目的建材供应资格？”
孙浩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对！我爸饭桌上提过一嘴，说他家最近上蹿下跳，打点关系，志在必得。”
“陈珂，”李默转向电脑屏幕，“能查到具体是哪个项目，负责招标的关键人物，以及……江辰家为了这个项目，做过哪些不太合规的‘努力’吗？比如，价格承诺之外的‘附加条件’？”
陈珂的眼睛在镜片后亮了起来，手指立刻在键盘上飞舞：“给我点时间。公共采购平台信息是公开的，关联企业和人员信息需要绕几个弯，至于‘附加条件’……可能需要一点非常规手段进入某些私人邮箱或通讯记录。”
“小心点，别留下痕迹。”李默叮嘱。
“明白。”
“猛哥，”李默最后看向赵猛，“这几天，麻烦你暗中跟着顾湘，确保她放学路上的安全。不用靠太近，别让她发现，有异常立刻联系我。”
赵猛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废话。
孙浩有些不解：“默哥，咱们不直接干他丫的？查他家生意干嘛？”
李默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着楼下路灯晕黄的光圈。
“打蛇打七寸。在学校里跟他小打小闹，没用。他要面子，我就让他里子都保不住。”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他让他爸的项目黄了，你看他还有没有心思和底气，在学校里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孙浩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李默平静的侧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转学生室友隐藏在书呆子外表下的凌厉手段。这已经不是学生之间的意气之争了，这是直接要动摇对方家族的根基！
“高！实在是高！”孙浩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釜底抽薪啊！”
李默放下窗帘，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位室友：“这件事，到此为止，只有我们四个知道。对外，一切如常。”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
李默依旧按时上课、排练，对王超等人时不时的挑衅视若无睹。顾湘虽然疑惑于李默让她结伴而行的要求，但也乖巧照做，并且敏锐地感觉到，赵猛似乎总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出现。她心里有些猜测，有些不安，但看到李默一如既往的平静，又莫名地安心下来。
暗地里，信息的洪流正通过陈珂的指尖汇聚。一封封加密的邮件，一串串被破解的数据，逐渐勾勒出江辰家企业在这次招标中不那么光鲜的侧影——虚报资质、围标串标、以及指向某位关键负责人的、数额可疑的“咨询费”流水截图。
李默仔细审阅着陈珂整理过来的材料，像最精密的仪器分析着数据。他筛选出最关键、最无法辩驳的证据，然后，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海外代理服务器，匿名发送到了市纪委公开的举报邮箱和项目招标监督组的内部系统。
落子，无声。
做完这一切，是在一个周末的深夜。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另外三个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支开了。
他关掉电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凉的夜风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远处城市的霓虹闪烁，如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他知道，这步棋走得很险。一旦被查出源头，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没有选择。江辰将矛头指向顾湘，触碰了他的逆鳞。
他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试图用他在意的人威胁他。那次的代价，是他不得不远离熟悉的一切，戴上伪装，成为一个“普通”的转学生。
同样的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风暴。李默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那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冰冷的锋芒。
棋盘已经铺开，棋子已然落下。现在，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一声，来自棋盘之外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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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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