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悬在控制面板上，迟迟未能落下。苏芮的记忆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在他理性构筑的堤坝内反复冲撞。那些温暖的、鲜活的碎片，与他冰冷有序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调出苏芮的档案，除了基础身份信息，一片空白，干净得像一张等待书写的纸。这不正常。任何一个进入“忘川”的人，都会留下心理评估、记忆倾向分析等大量数据。
唯一的异常，是档案创建时自动生成的一个次级加密标签，指向一个内部数据库的废弃扇区。
权限认证再次通过。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段段监控录像的剪辑。
第一段：年轻的林默，眼神里还有光，与苏芮在“忘川”门口激烈争吵。“我们不能这么做！这是背叛了所有人的信任！”苏芮试图拉住他，被他甩开。
第二段：夜晚的实验室内，他们两人正偷偷拷贝核心数据，警报骤然响起，红光闪烁。
第三段：林默躺在手术台上，眼神空洞，陈博士正站在他身边，对屏幕外的人说：“……记忆清除很成功，关于项目和苏芮的所有关联记忆都已剥离。他会成为一个完美的‘捕手’。”
第四段：……第五段……第十段……
录像的角度、时间、甚至他们的衣着都略有不同，但核心情节惊人地一致：发现秘密 - 计划曝光 - 林默记忆被清除 - 苏芮回来出售记忆。
这不是预测，这是记录。
林默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冲进洗手间，对着盥洗台干呕。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无法熄灭脑海中燃烧的景象。他抬起头，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惧。
他回到控制台，苏芮依然安静地躺着，像一尊等待献祭的圣女。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她的脸颊，想要唤醒她，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一个冷静、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默博士。”
林默猛地缩回手，转过身。陈博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身白大褂纤尘不染，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我很失望。”陈博士缓缓走近，目光扫过控制台上仍在循环播放的录像，又落在苏芮身上，最后定格在林默脸上。“我原以为，经过这么多……‘调整’，你会是我们最稳定的基石。情感，尤其是过去的、无用的情感，是效率最大的敌人。”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对我做了什么？”林默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我们？”陈博士微微歪头，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嘲讽，“我们只是在维护‘忘川’的秩序，维护这个城市赖以稳定的根基。我们删除痛苦的记忆，抚平躁动的情感，让社会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而你和苏芮，曾经试图充当那颗卡死齿轮的沙子。”
他走到林默身边，看着屏幕上的苏芮。“她是个执着的女人，一次又一次，试图用你们那点可怜的记忆作为火种，来点燃你这堆早已被雨淋透的枯木。可惜，每一次，都只是让她自己燃烧得更彻底一些。”
陈博士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忘记这一切，林默。完成你的工作，删除她的记忆。然后，我会亲自为你进行一次……深度的精神理清。你还是我们最好的‘记忆捕手’。”
林默站在原地，陈博士的话像冰锥，刺穿了他最后的侥幸。他看着苏芮安详的睡颜，那下面掩盖着多少次循环累积的绝望与希望？
他不再是旁观者，他是这循环悲剧的核心。麻木地执行命令，然后被再次清洗，等待下一次苏芮的到来？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台那个闪烁的【最终提取与删除】确认按钮上。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了键盘。这一次，他要输入的不是执行命令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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