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士离开后，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话语里的冰冷。林默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已处在严密监控之下。 “精神理清”，不过是一场更为彻底的记忆格式化。
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破局的钥匙。那个在苏芮记忆深处若隐若现的坐标，是唯一的线索。
借助一次人为制造的、短暂的区域系统故障，林默摆脱了跟踪，来到了坐标指向的地点——城市边缘的“记忆之墟”。这里曾是早期的数据坟场，如今已被废弃，入口处锈迹斑斑，挂着“辐射污染区，禁止入内”的牌子。
内部并非想象中的黑暗与死寂。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裸露的光缆如藤蔓垂落。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全息影像，是那些被彻底删除、却未曾完全消散的记忆残渣。扭曲的笑脸、无端的哭泣、一段不成调的音乐、一扇永远打不开的门……它们组成了一片混沌而悲伤的意识景观。
林默遵循着苏芮记忆碎片中一种本能的指引，在迷宫般的废墟中穿行。终于，在一个相对完整的服务器节点前，他停了下来。节点核心，一团稳定的、温暖的白光正在脉动，与周围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他伸出手，触碰那团光。
瞬间，不再是碎片化的影像，而是苏芮清晰而完整的声音和思维流，涌入他的脑海。
“林默，如果你能来到这里，说明这一次，你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对不起，把你卷进这个无尽的循环……”
苏芮的叙述，揭开了血淋淋的真相。“忘川”的核心技术，并非治愈，而是转移和掠夺。社会顶层的“订阅者”们，通过定期输出来自普通人鲜活、浓烈的情感记忆，来填补自己日益空洞的精神世界，延缓灵魂的衰老。那些被删除的“痛苦”记忆，往往蕴含着最极致的情感能量，是最佳“养料”。
他们曾是“忘川”最有前途的研究员，在共同开发核心技术时，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正义感让他们决定公开一切。然而，告密计划败露，林默被强制清除了所有相关记忆，并被塑造成维护系统的工具。而苏芮，则因为家族与“忘川”高层的特殊关联，以及她所掌握的、系统无法完全破解的核心加密技术，成为了一个特殊的“筹码”。
“我用自己，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苏芮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巨大的悲伤，“我自愿成为‘核心样本’，让他们研究‘至死不渝的爱’这种极端情感能量的产生与提取模式。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支付你无限期的高级维护费用，并承诺不将你‘物理清除’。”
“每一次循环，当我带着我们全部的记忆来到这里，被提取、被研究后，他们会履行承诺，修复你因‘意外’而受损的基础认知功能。然后，我会被清除关于这次循环的所有记忆，只保留最底层的‘初始设定’，在某个时间点，再次‘自愿’走进‘忘川’，开启下一次轮回……直到我的情感能量被彻底榨干，或者他们破解了我的加密协议。”
林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扶住冰冷的机柜才能站稳。他不是受害者，他是……人质。是让苏芮心甘情愿走进这个地狱的枷锁。
“但是，我留了一手。”苏芮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狡黠和决绝，“我在每一次被提取的记忆底层，都埋藏了一个‘重启程序’的密钥碎片。当你带着足够的疑问和残余的情感来到这里，触碰这个节点，所有的碎片将会重组。”
林默的个人终端自动亮起，一个从未见过的程序图标正在生成。
“它就是武器，也是钥匙。它能短暂地瘫痪‘忘川’的主系统，并强制释放所有被囚禁的记忆数据，让它们回归本源。使用它，你可能会摧毁‘忘川’，也可能会……摧毁这个依靠吞噬记忆而维系的社会结构。选择权在你。”
苏芮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渐行渐远。
“林默，打破这个循环。无论结果如何……让我自由。”
光芒熄灭了。周围的记忆残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阵阵悲鸣般的低语。
林默紧紧握着终端，里面沉睡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他不再是迷茫的追寻者，他成了持剑的复仇者。他转身，目光坚定地望向“忘川”那灯火通明的方向。
猎手，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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