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要燃尽了😇😇😇
——————————分割线
那声带着几乎无法捕捉的疼惜的“我回来了”,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却剧烈地撞击着毕子衿的心脏。
毕子衿死死握住拳,指关节绷得发白,全身的肌肉都僵硬着,用以对抗内心那片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软。
不得不承认,即使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他还是脆弱的如此不堪一击。
或许是因为被忽视的久了,猛然撞见他人一点看似真心的情绪波动,还是会如溺水之人一般,明知一株随波逐流的稻草救不了他的命,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死死攥紧。
毕知书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的凝视着毕子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毕子衿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沉默,就干脆垂着头看着散落一地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最终,是毕子衿身体先支撑不住这过度的紧绷,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起身逃避似的去倒水,微微侧过头避开他哥专注的目光。
“去洗个澡吧,水费一直在交。”他淡淡的说,转身将背影留给他。
手指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哥走了过来,停在他身后不远处。
“你去哪里?”
“不去买点东西难道饿死你吗?”毕子衿不耐烦的回答。
他的不耐烦不是没有来由。
试想一下,一个抛弃了你七年的故人突然回来了,你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结果被告知那个故人要来住你的房子,还被撞见了屋内一地狼藉。
莫名其妙有点不爽,即使他是他亲哥。
毕知书似乎被他噎了一下,顿了很长时间,当毕子衿以为他哥不再准备说话的时候,他哥开口了。
“我跟你一起。”他说。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们两个人又不买多,我一个人拎得动。”毕子衿略微诧异的挑了挑眉。
“我迟早要搬来这片地方住,不是跟你,我是说,我要在这个城市定居。你应该知道我路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言。“跟着你的话,我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这点倒是没错,毕子衿突然记起毕知书小时候带着他在一个不大的公园里面来回转了三四圈还没找到出口,又死犟不愿意去问人,红着眼带毕子衿一遍遍找出口。
结果还是公园里面的保安大爷看他们两个行踪诡异,主动跑过来问他们原因,了解情况后哭笑不得的把他们送了回家。
过去那个在公园几近急哭了的幼稚面庞与如今着他哥略显冷漠的脸重合,莫名其妙有种喜感。
真是难为他哥了,一口气说这么大一段话。
毕子衿微微侧头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故意开口:
“你有的是机会熟悉这里,没必要急于这一时吧。”
他哥抿唇,只是眼神专注的看着他。
得,又来了。
跟毕知书僵持了一会儿,毕子衿不得不败下阵来:
“行吧,走吧。”
然后他转身开了门,也没再说话,把背影留给他哥后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毕知书似乎知道毕子衿并不想跟他离得太近。毕子衿听见他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毕子衿没有去远处的大超市,而是拐进了街角那家开了很多年的老便利店。熟悉的铃铛声在推门时响起,带着一种陈旧的暖意。
这家便利店的灯光有些昏黄,吸引了几只小虫子围绕着灯飞,偶然撞到灯上,发出细微的“砰砰”声。
不大,但好在人少,店主人很和善,价钱也蛮实惠。所以毕子衿经常来这里淘点生活必需品。
他微微颔首算是朝店主打了个招呼,然后去货架上挑了几袋方便面和矿泉水。
他能感觉到毕知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在他身后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毕子衿拿着几袋方便面,侧头瞥了他哥一眼。
“说。”
“你平时……就吃这个?”
毕子衿感觉他哥是智障。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平时毕子衿都是宅俱乐部或是同学家蹭饭,那个家都没过来过几回。饿的不行了就随便买点方便的凑合,厨房的壁台用手指一刮都可以刮下来一层厚厚的灰。
可能是毕子衿看智障的眼神太明显,毕知书又沉默了,只是用手轻轻拦下毕子衿,将方便面和矿泉水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别吃这些。”毕知书的声音很低。
毕子衿蹙眉,见他已转身走向生鲜冷柜,动作熟练地挑拣起来——几枚鸡蛋,一把小青菜,两颗西红柿,还有一筒未开封的挂面和一小瓶橄榄菜。
他做这些的时候很自然,仿佛早已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
这还是毕子衿第一次认认真真观察他哥,他哥的身形修长挺拔,较七年前更显清癯。肤色是久不见光的冷白,灯光下几乎能窥见青色血管的微弱脉络。
面部轮廓褪去了少年时的最后一丝青涩,下颌线利落得近乎冷峻。眉眼依旧深邃,眼睫浓密,垂眸时总在眼下投一小片阴翳。那双眼睛是沉静的墨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他的眸子染上世俗的情绪。
他的鼻梁很高,唇形薄而线条分明,颜色很淡,大多数时候总是抿得很紧,透着一股疏离与克制。黑色碎发柔软地垂落额前,几缕不经意间遮住眉眼,为他平添几分难以捉摸的朦胧感。
毕子衿突然哂笑了一下。
很多人都说他倔,能跟自己的亲哥七年没有联系过一回。确实,他是有办法去见他哥的,他那便宜爹对他妈还有感情,只要他略微劝一劝,就很容易可以跟毕磊一起去见毕知书,还有妈。
但他没有,每次周姨从中作梗阻拦他爹见毕子衿他妈的时候,他都是在旁边看着。毕知书离开的时候他也十岁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那幼稚的几乎可笑的自尊心撺掇他讨厌了毕知书七年,他一直在心里把他化作一个叛徒。
即使长大了之后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幼稚和可笑,明白了他小时候对毕知书的恨意几乎是无理取闹,但在初遇时毕知书用那双毫无波澜的深沉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他用七年搭筑的心理防线还是刹那间崩塌。
毕知书的冷淡让他很不爽,就像是他傻傻的记恨了他七年——他起码一直记得他。毕知书反而好像对他没有了一丝感情,就像个陌生人。
实话实说当时第一反应是想逃,第二反应是很慌,之后便全部转化为了恼火。
所以他忍不住对他哥冷言冷语。
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心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这种行为挺可笑的。然后他也发现了一件让他心情好起来的事情——
倔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毕知书。
毕知书慢慢转过头,略显诧异的看着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毕子衿收敛了一丝笑意,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哥。“你看错了。”
毕知书微微皱眉,转头又往深处走,去挑了些调味料。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他的手很好看,那双手骨节分明,瘦削而有力,透出一种文艺书生的斯文。
肤色是冷的白,能清晰地看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塑料袋上的提绳在他修长的指节上勒出几道浅红的痕。
看见毕子衿还在原地等他,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情绪。毕子衿自然的把手伸向他,本意是接过那个较重的袋子,毕知书愣了一瞬,却下意识把轻的给了毕子衿。
“我以为你会自己走。”他的声音很低。
“我可没你这么残忍,”毕子衿半开玩笑地说。“当初丢下了我,走的是你,不是我。”
本来是一件玩笑话,他的唇却又抿紧了,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没有看毕子衿,也没有接毕子衿的话茬,只是沉默地付了钱,拎起袋子,才像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声音很低,不认真听几乎听不见:
“没有丢下你。”
他很明显把这句话当真了,但却也让毕子衿有了些烦躁的情绪。毕子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不想与他在公众场合争辩,那很可笑,也很幼稚。
回程的路更加沉默,月光冷冷清清洒在地上,路灯在他们之间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直到回到毕子衿那间狭小的公寓,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毕知书细致的将茶几上一片狼藉的东西整理在一边,然后将购物袋放在清理出的一小片空地上,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
可能是灯光的缘故,他转过身,面对着我,目光在晦暗的光线里竟带了一丝疲惫。
“没有丢下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一瞬间毕子衿突然莫名其妙有点想笑。他转过头,对着他哥一字一顿:
“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毕知书,我不是小孩子了。”
积累了一晚上的、或者说积累了七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借口。
“我要的不是你看似为我好的隐瞒。你哪怕当时跟我解释说爸妈离婚了你不得不跟妈走而不是编造那么一个谎话,我都不至于……”
这么讨厌你。
后半句话毕子衿没有说,但他敢肯定他哥听懂了。
“那一天我等你等到了十二点,爹在外面,我一个人过的生日。”毕子衿偏过头,喉头像是哽住了一般,企图掩饰自己那外露出来的那一丝脆弱。
“对不起。”毕知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泄露了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他这种神态反而让毕子衿更加恼火。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了是吗?毕知书,这七年,一句‘对不起’就能揭过了吗?”毕子衿一步步逼近他,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你告诉我,这不是抛弃,是什么?”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我来不及消化,以至于毕子衿现在看见他哥,就会想起七年来那些不怎么样的回忆。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尽管他不知道这答案到底是什么。
毕知书沉默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才用一种极度压抑的、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
“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一瞬间毕子衿真的很想笑,但我没有。
“那到底是哪样?你有苦衷,爹妈有苦衷。那我呢?谁他妈来管过我?!”毕子衿的尾音几近颤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他朝他逼近,却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们两人都顿住了。
借着灯光,毕子衿看到他哥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微微颤抖着。
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那是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
看着毕知书蹲在地上、沉默着收拾的背影,那一瞬间毕子衿突然感觉很累,觉得自己越发幼稚的可笑。
这七年的空白早已无法填补。争吵,质问似乎都没有了意义,就连他一直迫切想寻找的那个答案,在现实面前似乎都显得如此苍白。
毕子衿颓然地后退几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算了……”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没意思。”
毕知书收拾碎片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抬头。
毕子衿不再看他,摸索着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
关上门,反锁。他没有开灯,在彻底的黑暗中,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他在那几分钟内思考了很多东西,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哭了。
也许是为死去的妈,为缺失的父爱,为这操蛋的命运,为七年来受到的忽视,为了无数个自我舔舐伤口的夜晚,也为了身后那个房间里,让毕子衿恨了七年、此刻却只剩下陌生和疲惫的,他的亲哥。
他似乎连一个值得信任的亲人都没有。
在意识到自己哭了的那一瞬间,毕子衿突然感觉自己很丢人。
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