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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过九窍

民间诡谈记录

唢呐声像是用钝刀子割人的肉,一声声,拖着血淋淋的尾音,在李家屯灰败的天色里来回拉扯。这声音黏稠又尖锐,穿透土坯房薄薄的墙壁,钻进每一个蜷缩在炕上的村民耳朵里,搅得人心惶惶。屯子西头那棵老槐树,枝桠光秃秃地指向阴沉的天穹,几只黑老鸦静静地蹲在上面,仿佛也被这送葬的哀乐钉住了。

纸钱灰打着旋儿,像烧焦的蝴蝶,粘在陈默汗湿的额头上、厚重的麻布孝服上,带着一股子烧糊了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他跪在灵堂的蒲团上,膝盖早就由刺痛转为麻木,最后彻底失去了知觉,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腿。灵堂就设在老宅的正屋,这屋子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黄的土坯。白惨惨的布幔子垂着,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晃动,像无数吊死鬼的衣袖。正中间那口厚重的黑漆棺材,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了他奶奶最后一点人间的热气。

奶奶就躺在里面,穿着她压箱底、这辈子最好的一件藏蓝色斜襟寿衣,脸上盖着张黄表纸。那纸很薄,隐约能勾勒出下面五官的轮廓,却更添了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陈默是奶奶带大的。爹妈在他刚记事时就跟着南下打工的浪潮走了,头几年还寄钱回来,信也写得勤,后来就渐渐没了音讯,像断线的风筝,再也寻不回。是奶奶,用她那干瘪的乳房、粗糙的手掌,一口米一口水,把他从个瘦猴崽子喂成了个大学生。如今他在省城一家设计公司刚站稳脚跟,熬夜画图挣来的钱,想着把老屋翻新一下,接奶奶去享福的电话才打过没几天,人就这么没了。村医说是脑溢血,走得快,没受罪。

可陈默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把浸了水的稻草,沉甸甸,湿漉漉,闷得他喘不过气。他总觉得奶奶那双枯柴般、布满老茧和深褐色斑点的手,昨天还在摸他的头,指尖带着泥土和皂角的混合气息。

“小默,去给奶奶换盏长明灯,油快干了。”三叔公哑着嗓子吩咐。他佝偻着背站在棺材旁,脸上的褶子像是用刀深刻出来的,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格外阴郁,一双昏黄的老眼深陷在眼窝里,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

陈默低低地“嗯”了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上半身刚抬起就差点往前栽倒。旁边一个本家侄子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那手劲很大,捏得他胳膊生疼。

就在这时——

“喵——!”

一声凄厉尖锐到不似猫叫的嘶鸣,猛地从后院炸响!那声音带着钩子,瞬间刮破了灵堂里压抑的呜咽和单调重复的唢呐声,直刺耳膜。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唢呐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快得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从后院嗖地蹿了进来,带起一股阴冷刺骨的风,灵堂里几十根蜡烛火苗齐齐一矮,猛地跳动,几乎同时熄灭了好几根,剩下的也光线黯淡,明灭不定。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大猫,毛色油亮得没有一丝杂色,仿佛融入了灵堂最深沉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是那种渗人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暗红色,此刻正幽幽地扫视着屋里每一个惊惶失措的人脸,带着一种非生物的冰冷和审视。

最后,它的目光定格在那口黑漆棺材上,不再移动。

“滚!滚出去!晦气的东西!”一个年轻气壮的本家,大概是觉得被一只畜生吓住丢了面子,抡起旁边靠墙放着的烧火棍就吼叫着冲过去。

“别动!”三叔公猛地低喝,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惊惧,他死死盯着那只黑猫,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是……是它……回来了……”

黑猫对逼近的烧火棍和怒吼视若无睹,它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甚至带着点诡异优雅的腔调,朝着棺材走去。它所过之处,人们下意识地往后缩,拥挤着,碰撞着,硬是给它让开一条空路。

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恐惧,像深井里渗出的寒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陈默的脚踝,小腿,然后冻僵了他的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只黑猫,轻盈地一跃,肉垫落在长条凳上悄无声息,然后,沿着冷硬的棺材边沿走了半圈,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暗红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最后,它在棺材头部的位置停了下来,低下头,用那颗漆黑的、毛茸茸的头颅,轻轻地、反复地蹭了蹭冰凉的棺木,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种低沉而满足的、类似呼噜的声响。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得几乎窒息的注视下,它后腿一蹬,身体拉成一道优美的黑色弧线,竟然直接跳上了棺材盖!然后旁若无人地,从棺材的头部,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尾部。

整个过程,灵堂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猫爪落在棺材盖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清晰得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哑呼噜。

走完全程,黑猫停在棺材尾部,回过头,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再一次缓缓扫过众人,似乎在确认什么,将那一张张惨白惊惧的脸刻入眼底。然后,它纵身一跃,落地无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堂死寂,和一股子骤然浓郁起来的、属于野物的腥臊气,混合着香烛纸钱的味道,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蹿……蹿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软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着门口,眼神涣散,“黑猫……是勾魂的使者啊……它把魂勾回来了,把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了……”

三叔公的脸色在重新明亮起来的烛光下变得惨白如纸,他踉跄着走到棺材边,伸出手,颤抖着想去摸那刚刚被黑猫走过的棺材盖,指尖在距离木板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又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他倏地转向陈默,眼神复杂得让陈默心惊肉跳,里面有无法掩饰的恐惧,有深切的怜悯,还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看好长明灯!香火绝不能断!”三叔公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所有人,今晚守夜,谁也不准睡!打盹也不行!特别是你,小默!”

后半句,他是盯着陈默说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粘湿的手狠狠攥住了,骤然缩紧,痛得他弯下了腰。

后半夜,灵堂里的气氛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变成了胶水,每一次呼吸都费力而粘稠。

唢呐班子早就收了家伙,被三叔公强硬地、几乎是粗暴地“请”走了,连工钱都是塞过去就赶人。只剩下本家的十几个男丁,围坐在灵堂角落,靠着劣质香烟提神,浓重的烟雾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但没人敢真正闭上眼睛,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口黑漆棺材。长明灯碗里的油似乎消耗得特别快,火苗被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地上、墙上、棺材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像无数只鬼手在无声地抓挠。

陈默跪坐在棺材前方的蒲团上,感觉那棺材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正不断散发着冷气,穿透蒲团,钻进他的骨头缝里。他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不是活人的眼睛,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和……难以言喻的渴望。是三叔公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是……棺材里奶奶的?他不敢深想,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心口。

“三叔公,”他终是忍不住,挪到一直闭目养神,但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的三叔公身边,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什么,“那只猫……到底……”

三叔公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浑浊的血丝,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吓人。他看了看四周,其他几个守夜的人都在强打精神,有人偷偷掐着自己大腿,没人注意这边。他一把攥住陈默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干瘦的手指像铁钳,指甲几乎掐进陈默的肉里。

“小默,”三叔公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古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腔调,仿佛是从坟墓里挤出来的,“你奶奶……怕是走得不干净啊……”

“什么……什么意思?”陈默手腕生疼,心里更慌,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黑猫属阴,通灵!尤其是这种通体漆黑、眼带血光的,是最邪性、最凶的东西!”三叔公的气息喷在陈默耳边,冰冷刺骨,“它从死人棺材上走过,叫‘蹿棺’!是把地府的阴煞气,硬生生灌进去了!你奶奶咽气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说……她是不是,根本不想走?有怨气?有牵挂?”

陈默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奶奶走的前一天,还拉着他的手,浑浊的老眼望着他,念叨着没看到他娶媳妇,没抱上重孙子,眼神里确实有化不开的不甘和深深的眷恋……这算不算怨气?算不算不想走?

“这……这能怎么样?”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煞气过九窍!”三叔公几乎是把话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寒气,“尸身若受了这口阴煞气,就可能……可能……”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后面那几个字,轻得如同耳语,却像惊雷一样在陈默耳边炸开,震得他魂飞魄散:

“……借气还魂!”

陈默浑身一僵,血液都凉了半截,手脚瞬间冰冷。

“不过……还魂谈何容易,”三叔公话锋一转,眼神却更加诡异地看着陈默,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充满了难以言说的估量,“刚死的魂,太弱,飘忽不定,撑不起自己的皮囊。它需要……需要至亲之人的生气做引子,需要……一副新鲜的、血脉相连的皮囊……才能真的……‘回来’……”

他的目光,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缓缓地、恶意地缠绕上陈默的脖颈,让他感到一阵真实的窒息。

陈默猛地抽回手,跌坐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孝服里面的衬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终于明白三叔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为什么一再强调他不能睡,为什么那恐惧里独独对他夹杂着一丝怜悯。

至亲?新鲜的皮囊?这屋子里,还有谁比他这个由奶奶亲手带大的孙子更符合?

恐惧像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声响,从棺材那边传来。

不是木头热胀冷缩的“咔吧”声,也不是老鼠跑过房梁的窸窣声。那声音,更像是指甲……长长的、坚硬的、有些弯曲的指甲,无意间,或者是有意地,轻轻刮过棺材内壁的声音。

很轻,但在死寂的、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的灵堂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角落里几个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守夜人猛地惊醒,茫然四顾,睡意瞬间被吓飞。

“什……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棺材里……”有人颤声说,脸色煞白如纸,手指着棺材,抖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口沉默的、厚重的黑漆棺材上。那棺材仿佛成了一个活物,正在黑暗中静静地呼吸。

烛火不安地跳动了一下,拉长了每个人脸上惊惧的影子。

陈默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疯狂擂鼓的轰鸣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重而缓慢。灵堂里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喘息,和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

再没有声音传来。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所有人过度紧张下产生的集体幻觉,是恐惧催生出的幻听。

“听……听错了吧……”一个胆大的侄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安慰大家,也安慰自己,声音却虚得发飘,“肯定是听错了……风……或者是木头响……”

气氛稍微松弛了一点点,有人偷偷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但陈默的心,却沉了下去,沉进了冰冷的深渊。他离棺材最近,他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的来源,分明是在棺材里面!那不是幻听!

他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眼睛一眨不眨,后背的寒意越来越重,像是有冰块贴着脊柱在滑动,几乎要把他冻僵在原地。

长明灯的火苗,不知何时,悄悄地,又矮下去了一截,颜色也变得有些发青,幽幽地映照着棺材漆黑的表面。

天色蒙蒙亮时,像一块用脏了的抹布,勉强擦亮了李家屯的天空,光线灰白而暧昧。屯子上空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薄雾,让远处的房屋和树木都显得影影绰绰,如同鬼魅。

灵堂里守了一夜的人们,个个眼圈乌黑,面色憔悴如土,眼神呆滞。恐惧被极度的疲惫稀释了一些,但那种无形的、源自未知的压力,却像这清晨的雾气一样,更加浓郁地弥漫在空气中。三叔公强撑着精神,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本家,准备将棺材钉死,下午就出殡。必须尽快,不能再等了。

“得赶紧入土为安,”他喃喃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祈求什么,“入土为安就没事了……煞气入了地,就散了……”

陈默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腿脚麻木僵硬,如同两根失去知觉的木桩。他需要去后院透透气,灵堂里香烛、纸钱、汗臭和人群混杂的污浊气味,混合着那股若有若无、却始终挥之不去的猫骚味,让他阵阵作呕,头晕目眩。

他刚踉跄着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口,手还没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的惊呼声,是负责准备早饭的几个婶子。

“老天爷……这……这是咋回事啊……造孽啊……”

陈默心里一紧,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他几步跨过门槛,冲进后院。

后院紧邻着老宅斑驳的后墙,墙根下杂草丛生。墙边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老槐树,枝桠虬结扭曲,像无数鬼怪伸出的、挣扎的手臂。此刻,几个妇人正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围着槐树下的一小片地方,指指点点,却没人敢真正靠近,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毒蛇。

陈默走过去,低头一看,浑身的血液霎时凉透了,凝固了。

树下那片因为背阴而常年湿润、长着稀稀拉拉青苔的泥地上,有一双清晰的、脚尖朝里的脚印!那脚印不大,样式古老,分明是小脚女人穿的那种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留下的,鞋底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深深地嵌在松软的泥土里,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而在脚印旁边,还散落着几片细碎的、边缘不规则的暗黄色纸屑。

陈默对那种纸太熟悉了——那是盖在奶奶脸上,遮住她遗容的黄表纸!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那朝里的脚印方向抬起,心脏在那一刻骤停了一拍,呼吸彻底停滞。

脚印正上方的房梁位置,几根枯死的、手腕粗细的枝桠,有被明显压弯、甚至刚刚断裂的新鲜痕迹,断口处露出白生生的木茬。那个高度,那个角度,正好能让一个人……或者说,让一个穿着寿衣的身体,倒挂下来!

一个荒诞而恐怖到极点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清晰地闯入陈默的脑海:昨夜,就在他们所有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守在灵堂里的时候,一个穿着藏蓝色寿衣、身体僵硬如木偶的身影,曾经悄无声息地倒挂在这房梁上,那双失去神采、可能已经变得不一样的眼睛,也许就透过破旧的窗户缝隙,或者门板的裂隙,静静地、冰冷地“看”着灵堂里的他们……看着跪在最前面、浑身写满恐惧的他!

“是……是老太太……”一个婶子终于崩溃地哭喊出来,瘫坐在地,尿液浸湿了裤裆,“我早起喂鸡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好像……好像瞥见一个蓝影子在房梁上一闪就不见了……又轻又快……我还以为是眼花了,是没睡醒……”

“猫脸老太太……是猫脸老太太啊!”另一个妇人尖声附和,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指甲掐进了旁边人的肉里,“她回来了!穿着寿衣回来了!从棺材里出来了!”

恐慌像投石入水激起的波纹,瞬间在后院蔓延开来,然后不可遏制地、猛烈地冲进了前院的灵堂。

“房梁!后院的房梁上有脚印!”

“老太太昨晚出来过!她没在棺材里!”

“猫脸老太太显灵了!回来索命了!”

哭喊声,惊叫声,桌椅被仓皇后退的人群撞倒的哐当声,乱糟糟地搅成一团。刚刚拿起沉重锤子、准备钉下第一颗寿钉的壮汉,手一抖,锤子“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脚面,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脸色惨白地望着后院方向。

三叔公拨开混乱失措、如同无头苍蝇的人群,跌跌撞撞冲到后院,当他看到那双清晰无比、脚尖诡异地朝向槐树主干的脚印,和房梁上那明显是重物压坠造成的新鲜断枝时,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精气神,晃了两晃,要不是旁边人眼疾手快扶住,几乎直接瘫软在地。

“晚了……晚了……”他失神地喃喃,浑浊的老泪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煞气成了……她……她真的回来了……拦不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脸色同样惨白的陈默,那眼神里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他一把抓住陈默的肩膀,手指如同鹰爪,深陷进皮肉,疼得陈默一个激灵。

“小默!走!你快走!离开李家屯!现在就走!立刻!马上!”三叔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嘶吼,声音破裂,带着一种绝望的哭音。

陈默被三叔公推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土墙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走?他能走到哪里去?城里吗?可是……

“为……为什么是我?”他听到自己干涩、颤抖的声音在问,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至亲!血脉!”三叔公几乎是泣血般吼出来,状若癫狂,花白的头发散乱开来,“她舍不得你!她死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她要带你走!或者……借你的身子回来!回来继续‘活着’!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最后的“走”字,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彻底的绝望,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

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几个本家连推带搡、几乎是架着弄回老宅他那间小小的侧屋的。三叔公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腰背佝偻得几乎对折,但他还是强行镇定下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指挥着人找来厚厚的、帆布材质的雨布,把棺材层层裹紧,又找来粗大结实的麻绳,横七竖八、一道紧似一道地捆了无数圈,打上死结,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头随时会撕裂一切、破棺而出的洪荒猛兽。

“去找朱砂!越多越好!还有黑狗血!要没杂毛的黑狗!快!快去!”三叔公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挥舞着手臂,驱赶着那些同样面带惊恐的青壮。

没有人再提钉棺材和下葬的事。一种更大、更深沉、更具体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猫脸老太太的传说,以前只当是吓唬小孩、不让他们夜晚乱跑的睡前故事,如今却活生生地、带着冰冷的尸臭和诡异的脚印,降临在他们中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默被“保护”了起来。两个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堂兄,拿着劈柴用的、刃口闪着寒光的斧头,一左一右守在他的房门口,名义上是保护他这个“首要目标”,但那惊疑不定、时不时偷偷打量他、带着审视和恐惧的眼神,让陈默明白,他们也在怕——怕他这个人,怕他身上可能已经被“标记”的东西。

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只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看着窗外灰暗、毫无生气的天空。老宅里弥漫着一种今人窒息的死寂,之前的哭闹和慌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按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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