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张府书房的烛火犹燃。藏青蟒袍委顿椅背,张居正俯身案前,指尖摩挲羊脂玉佩上的“敬天法祖”纹——此乃隆庆帝御赐,前世执行任务时,他怀中亦有块刻着“使命必达”的合金牌,今换形制,倒似把钥匙,串起两个时空的执念。左眉骨浅疤在烛光下泛着淡粉,那是前世流弹擦伤的旧痕,此刻正随脉搏一跳一跳地疼。
案上《资治通鉴》翻至“商鞅徙木立信”页,边角被指腹磨得发亮,旁侧凝固的墨汁里,凝着半篇未竟的折子:“江南织造局贪墨银三万两,拟派御史林润严查……”笔尖悬纸忽顿——廊下传来足音,轻如落瓦的雪。
门帘轻响,丫鬟小翠的声音在外怯生生:“大人,新招的萧姑娘送参汤来了。”
张居正直腰,指节叩击案边——这是他与心腹家仆的暗号,意为“戒备”。门帘掀起,着青布裙的女子跨进,托盘里白瓷碗热气氤氲,右耳后朱砂痣在烛光下艳如未干的血。她垂着眼,睫毛投下细碎阴影,像极前世执行任务时,潜伏暗处的狙击手。
“萧岚见过首辅。”她声线浸了冰,托盘举至胸前,指尖无意识收紧,指甲掐入掌心——碗底藏着裹蜡短匕,只待张居正端碗,她便能以“意念移物”震碎石蜡,让匕首先穿其咽喉。
张居正凝视其手。那手纤细,指缝沾着墨渍——非侍女之手,是握过笔、执过刀的手。他激活“人心洞察”,精神力如细针探入对方情绪:仇恨裹着丝犹豫,像烧红的铁浸了冷水,滋滋冒着矛盾的烟。
“汤凉了。”他突然开口,指节轻叩瓷碗。
萧岚瞳孔骤缩。她分明用意念将参汤加热至滚沸——这老狐狸怎会知晓?
“萧姑娘的意念术,于我无用。”张居正后靠椅背,蟒袍盘扣蹭着木棱,发出细碎轻响,“你祖父高拱的笔记里,提过你三岁能用意念移开砸向他的花盆,七岁能令院中桃树提前开花。”他捡起案上折子,甩在她脚边,“看看这个——上月你在苏州,用意念帮流民偷了织造局的粮,是也不是?”
哐当一声,托盘坠地。短匕滚落,寒光映着萧岚煞白的脸:“你早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高拱倒台那日,将你托付徐阶,徐阶却不敢留你,怕坏了他‘清流’名声。”张居正弯腰拾匕,指腹抚过刃口卷痕——那是上次刺杀高拱时,砍在柱上留下的,“你方才进来,心跳快了三倍,呼吸乱了两次——常人会怕,你是异能者,只会因犹豫而乱。”
萧岚的刀已抵在他喉间,却抖得连衣领都划不破:“你害死了祖父!他不过想帮藩王隐瞒几亩田!”
“几亩田?”张居正忽然发笑,笑声如砂纸擦过木板,“去年江南大水,漕运衙门贪墨三百万石粮,你祖父收藩王十万两白银,替他们压下灾情奏疏。那些饿死的流民,该不该找你祖父偿命?”他抓起案上流民画稿,摔在她面前——画中孩童啃着树皮,母亲尸身横卧,眼睛圆睁,像在问“为何不给我们粮”。
萧岚的刀垂落。她想起上月随祖父去江南,见路边流民啃树皮,孩童尸体裹草席弃于沟中,祖父当时皱眉说“朝廷会拨粮”,转天却收了藩王银票。她想起祖父临终攥着她的手:“若有日遇着真要救大明的人,莫像我一般选错。”
外间传来轻响。张居正竖指,萧岚即刻贴窗,透过纸缝见个灰衣小厮正往书房凑,怀里揣着账本——是冯保派来的探子,要查张居正家产。
“去把他带进来。”张居正重执狼毫,在折子上批个“斩”字,“告诉冯公公,首辅府的老鼠,我替他抓了。”
萧岚转身时,听见他轻声道:“明日让徐阶之子徐璠入内阁,管户部。”声音含着疲惫,像极前世那些熬夜制定任务的夜晚——那时他是异能组组长,要替队员挡子弹;如今是大明首辅,要替天下挡骂名。
她行至门口,回首望去。烛光照着张居正背影,蟒袍盘扣密密麻麻,像缠在身上的锁链。窗外月升,倾泻在案上羊脂玉佩,反射冷白光,恰似前世队友牺牲时,他怀中那半块断玉。
风卷烛火摇曳,吹得《资治通鉴》翻过一页。那页写着:“商鞅虽死,秦法未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