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已经是大四的开学季。生活被毕业论文和一场名为“互联网+”的全国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填满。我和同系的学霸王瑞希组队，凭借一个基于AI算法的个性化教育平台项目，一路过关斩将。
决赛答辩那天，我穿着正装，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着台下几十位评委和投资人，侃侃而谈。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只会围着李安打转的女孩，已经彻底死去了。我们最终一举夺魁，拿到了比赛的最高奖金。
赛后，我和王瑞希用奖金和家里的支持，在学校附近的科技园租了办公室，注册了公司。日子虽然辛苦，每天都是代码、白板、外卖和咖啡，但每解决一个bug，每敲定一个功能，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半年飞逝而过，A市迎来了冬天。我们的产品demo已经完成，正在寻求第一轮天使投资。就在这个当口，我做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我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那个置顶的名字，长按，删除。微信、QQ……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被我一个个拉黑、删除。做完这一切，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扔掉了一个背了很久的沉重包袱。
我发誓，与他永不相见。
然而，生活总喜欢开一些恶劣的玩笑。一周后，我收到一封来自B市一家顶级风投公司的邮件，表示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希望安排一次线上会议。我和王瑞希兴奋不已，连夜准备材料。
会议当天，我们正襟危坐地等在屏幕前。当对方的摄像头打开，一张我熟悉到刻骨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央时，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早已不是那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
他对着屏幕，公式化地笑了笑：“林慧，好久不见。”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转。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很足，我却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邮件末尾的落款，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李安。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又被强行压了下去。我的合伙人不明所以，热情地迎上去：“李总，您好您好，我是项目的负责人王瑞希，这位是我们的CTO，林慧。”
我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微微欠了欠身。“李总，您好。”
那一声“李总”，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将我们隔开。他的微笑僵了僵，最终没有再牵连他可怜的嘴角。
整个会议，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而我，全程目不斜视，逻辑清晰地阐述着我们的技术架构、市场前景和盈利模式。我将那个曾经占据我整个青春的男孩，彻底视作一个需要被说服的，冷冰冰的投资人。
会议结束，他的团队成员先行退出，他却留在了最后。
“小慧，”他叫着我曾经最喜欢的昵称，语气里带着一丝强硬，“我们聊聊。”
我合上会议笔记，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
“李总，如果谈公事，请和我的助理预约时间。”我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关上视频界面，“如果谈私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我退出会议，关上办公室的门，后背抵住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地喘气。指尖还在轻微地发颤，我攥了攥拳，力气大得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镜面反射的玻璃墙上，映出我苍白但镇定的脸。做得很好，林慧，我对自己说，你没有失态。
“林慧，应该能成！我看那李总的眼神，八九不离十！”合伙人王瑞希端着两杯咖啡，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他全程盯着你，那绝对是对我们的技术感兴趣！你没看到他最后留下来，是想跟你单独聊聊核心算法吧？你怎么就退出会议了？”
我接过咖啡，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微驱散了些寒意。“他没说什么，可能只是客套一下。”我垂下眼，吹了吹杯口的白雾，避开王瑞希探究的目光。
“客套？不像啊。”张浩挠了挠头，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一个投资总监，亲自来参加我们这种初创公司的项目会议，连个副手都没怎么说话。而且……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像看一个CTO？”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咖啡差点洒出来。“你想多了，”我学着李安当年的语气，平静地回敬给了王瑞希，“投资人看重的是技术和前景，不是人。”
“也对。”王瑞希被我说服了，他喝了口咖啡，又兴奋地切换到工作模式，“那我们得赶紧准备下一轮的资料了，他们风控部门肯定会要更详细的数据。对了，你刚才说，你跟这位李总……”
“不认识。”我打断他，斩钉截铁。
王瑞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不认识就不认识。反正以后要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我去催一下小刘那边的数据报告。”
王瑞希走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我们项目的商业计划书。可我的视线却无法聚焦，脑子里全是李安刚才的样子。他瘦了些，轮廓更分明，西装包裹下的肩膀宽阔而可靠。那双曾经只在篮球场上闪着光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像一口深井，我不敢多看。
七年，他从一个连我的暗示都听不懂的笨拙少年，长成了现在这个西装革履、气场迫人的“李总”。而我，也从那个跟在他身后、费尽心思的小女孩，变成了能与他对坐谈判的林总监。时间真是个不动声色的魔术师。
旋即，他的私人微信就通过好友推荐弹了出来，附加消息是：“谈谈？”
我没有理会。第二天，他就以考察为名，从B市飞到了A市，直接出现在我们小小的办公室里。他带来的压迫感，让整个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他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为什么拉黑我？”
“李总，我们现在在谈公事。”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投你们。”他突然说，语气不容置疑，“但有个条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要说什么。
“做我女朋友。”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慧，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以前是我笨，现在我明白了。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他明白了？他明白什么了？他只是明白，那个一直追在他身后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他感到了不习惯，感到了失落。这不是爱，这是他年少时未能完全掌控的失物，现在想要重新捡回来罢了。
公司的账上已经快见底了，父母为支持我创业，已经投进了不少积蓄。我不能再让他们把家庭的命运押在我这个未成形的小公司上。李安的资金，是现在难解的雪中送炭。
我看着他志在必得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良久，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周旋开始了。为了我的公司，为了我的梦想，我必须戴上这副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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