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马嘉祺早早来到二堂,这是他正式履职的第一日。
典史赵有福姗姗来迟,打着哈欠拱手:“大人来得真早。”
马嘉祺不以为意,直接问道:“赵典史,衙门里可还有未处理的积案?”
他大概翻看了一下衙门的案卷,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大案只有一个失踪案,但在三日前已经结了案。
赵有福揉了揉惺忪睡眼,敷衍道:“回大人,有。”
“既如此,将未处理的案卷拿来本官看看。”
赵有福摆摆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什么张家丢了鸡,李家少了鸭的,不值当大人费神。”
就在这时,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
有人击鼓鸣冤。
马嘉祺神色一肃:“带击鼓人上堂!”
马嘉祺整理官服,快步走向大堂。
王德才此时也踱步进来,正好与马嘉祺擦身而过。他立即对身后刘耀文使了个眼色,刘耀文会意,转身出去带人。王德才快步跟上马嘉祺,笑道:“大人不必紧张,下官知道这击鼓的是谁。”
马嘉祺侧目,脚步不停:“何人?”
“一个叫陈亓的布商,”王德才捋着胡须,不紧不慢地说,“他妻子王氏半个月前离家出走,他报案说是失踪,我们查了,分明是那妇人耐不住寂寞,跟野汉子跑了。可这陈亓不信,硬说是失踪,天天来衙门闹。本来已有几日不来,还以为他认了命,没想到新知县上任,他又来了。”
王氏?王眉眉?那桩失踪案?失踪案的案卷他看了,有疑点,他正想细查,却看见末尾处印有一个已结案的印章。
说话间,马嘉祺到了大堂。堂下跪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衣着体面,却面容憔悴,手中紧紧攥着一卷寻人启事,见到马嘉祺便磕头,声泪俱下:
“青天大老爷在上!小人陈亓,求老爷为小人做主!小人妻子王氏已失踪半月,生死不明,求老爷一定要帮小人找到她啊!”
马嘉祺详细问道:“你且慢慢道来,你妻子失踪前做了什么?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何处?”
陈亓抹了把泪,哽咽道:“回老爷,小人是做布匹生意的,三个月前前往江州贩货,十天前才归家。一回来就听管家说,我妻已失踪五日了!我与家中仆人连寻数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毫无音讯啊老爷!”
“你妻子失踪那日做了什么?细细说来。”
那日…陈亓刚从外地回来,怀里还揣着给妻子买的玉簪。到家门口却不见妻子出来迎接。三个月前,他与妻子约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在今天回家,妻子会在门口迎接。
为什么没有人呢?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管家老赵踉跄着从影壁后奔出来。老赵衣衫凌乱,脸上毫无血色,见到陈亓的瞬间,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郎君!郎君您可算回来了!老奴......老奴罪该万死啊!”
陈亓手中的缰绳落地,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他强自镇定,弯腰去扶老赵:“赵叔,快起来!究竟出了何事?”
老赵却似瘫软在地,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泣不成声:“夫人......夫人她不见了啊!老奴对不住您,对不住夫人啊!”
“哐当!”陈亓背上的行囊滑落在地,那支装着玉簪的锦盒从松开的系带中滚出,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却浑然未觉,只觉耳边嗡鸣,眼前阵阵发黑。
厅堂内,陈亓端坐在胡椅上,背脊挺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从商多年养成的习惯,越是绝境,越要保持冷静。
“说清楚,从头说起。”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
老赵用袖子擦了把脸,强忍悲痛叙述起来:
八月八日辰时初刻,夫人如常带着贴身丫鬟春桃出门采买。行至西市,挑选布庄需用的丝线时,夫人才发现钱带得不够,便让春桃回家取钱,约定在原地等候。
春桃匆匆返回取钱,再赶回约定地点时,却再也寻不见夫人踪影。她起初以为娘子等不及自行去了别处,可在附近商铺问了一圈,皆无人见过。春桃慌了神,急忙跑回府禀报。
“春桃那丫头,回来时脸都白了,话都说不利索……”老赵抹着泪,“老奴立刻派人四处寻找,有……有街口卖糖水的赵叁说,曾看见夫人独自一人,往……往清风明月楼的方向去了……”
“清风明月楼?”陈亓猛地抬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她从不饮酒,去那里做什么?”
那是长安西市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也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绝非眉眉会独自前往的地方。
“老奴也觉蹊跷,立刻亲自带人去了清风明月楼。可掌柜和伙计异口同声,都说绝未见过娘子那般模样的女子光顾。我们又找遍了娘子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布庄、脂粉铺、常走的路线......全都一无所获。当天下午,老奴就去京兆府报了官......”
“为什么不告诉我?”府中一连丢了三个人,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老奴派人去寻你了!”老赵急忙说道,“五日前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于是我派了府中护院陈五,让他无论如何要找到郎君当面禀报!谁知陈五也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陈亓猛地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
“春桃呢?让她过来,我问问她?”陈亓突然想起妻子的贴身丫鬟。
老赵哭得更凶了:“春桃也不见了!夫人失踪的第二天,春桃出去找夫人,就再也也没回来!”
陈亓的心沉了下去。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
“官府那边有什么消息?”
“府起初还派了人来问了几次,查了几天,毫无线索后,便……便也倾向于听信了那些流言,不再上心。老奴几次去催问,他们只推说人手不足,无从查起……”老赵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与无奈。
“流言?什么流言?”
“夫人失踪后不久,街坊开始有些风言风语,说……说夫人是耐不住寂寞,跟人跑了……老奴和府中上下都不信,夫人绝不是那样的人!”
“荒唐!眉眉怎么会是这种人!”
……
陈亓越说越激动:“知县大人,我妻已经失踪半月,定是被人拐走了!求您明察,帮小人找到她啊!”
也就是有三个人失踪了,为什么案卷是只记了王眉眉一个人?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了,涉及到了三个人的失踪。
马嘉祺转向赵有福:“赵典史,此前可曾派人寻过?”
赵有福回道:“回大人,寻了,衙役们找了三天,毫无线索。也去了那清风明月楼,掌柜和伙计都说没见过陈亓妻子。再找那卖糖水的,他又改口说可能看错了。我看不是失踪,而且跟人跑了。”
陈亓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不可能!我妻贤良淑德,断不会做出此等事!定是你们未曾尽心查找!”
“你怎么就断定她不会跑?你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人是会变的。”
陈亓反驳道: “不可能!”
马嘉祺此刻非常生气,一个衙门典史竟然如此无所谓,断案如此草率!
“那你又是如何断定他的妻子跟人跑了?”
“这……”
赵有福此刻说不出来了,他不会说他是听了坊间传闻结的案。这显得他不负责、不专业,他只能沉默。
马嘉祺看着手中那张寻人启事上清秀的女子画像,又看了看堂下痛哭流涕的陈亓和一脸无所谓的赵有福,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此案尚有疑点,本官既为崖县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陈亓,你且回去,本官会重新查办此案。”
陈亓连连叩头:“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马嘉祺又详细询问了陈亓几个问题,包括他妻子的体貌特征、平日交往、失踪时的衣着打扮等,这才让他先行回去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