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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院内,青竹郁郁,清雅的竹香缠上浓郁的药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将此前鬼哭渊带来的血腥气冲淡了大半。
慕清弦刚踏入内室,脚步忽然一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噗”地一声,一口猩红鲜血喷落在青石板上,绽开点点红梅。
苏昌河瞳孔微缩,见状立刻上前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她方才在鬼哭渊掌掴慕子蛰时还意气风发,怎会突然如此?眼底不自觉掠过一丝探究与警惕。
慕清弦抬手,用指尖轻轻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素白的指尖染上刺目的红,她低咒一声:“该死的,不过稍微动了点内力,就撑不住了?”语气里满是不耐,似在怨怼自己的不争气。
话音刚落,她转头看向苏昌河,神色已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呕血的人不是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事,不用大惊小怪。我体质特殊,不能动内力,一旦动用,便会遭到强烈反噬。”
她故意将自己的“软肋”摆到苏昌河面前,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眼前这人看似顺从,实则桀骜难驯,若他敢因这软肋生出背叛之心,她便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苏昌河指尖微顿,扶着她的力道未松,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半扶半搀着她走到软榻边,小心地让她坐下。他心中自有计较,这大小姐主动暴露弱点,要么是全然信任,要么是试探,而以她的性子,后者显然更有可能。
“我叫慕清弦。”软榻上的女子调整了气息,抬眸看向他,眼底的审视已隐去,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像是终于想起要正式介绍自己。
“苏昌河。”他垂眸回应,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指尖还残留着扶她时触到的微凉衣料触感,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竹香与药气交织的独特气息,他忽然觉得,这场被“选中”的命运,或许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苏昌河在软榻另一侧坐下,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牵扯着呼吸都带了几分滞涩。
抬眼间,便见慕清弦提着个白瓷药瓶走来,裙摆扫过地面无声,瓷瓶轻放在矮几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屋内的静谧。
“把衣服脱了。”慕清弦下巴微抬,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腰间银铃随动作轻轻一晃,细碎的声响落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苏昌河挑了挑眉,话里掺了几分调侃:“大小姐这是要亲自给我上药?”眼底藏着抹玩味的笑意,手上动作却没半分迟疑。
染血的粗布上衣被褪至腰间,露出古铜色的脊背与胸膛。肌肤上新旧伤疤交错纵横,有的浅淡如痕,有的深可见骨,却更衬得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即便带着狰狞的伤口,也丝毫不减他身上那份桀骜锐利。
慕清弦捻起盒中药膏,指尖沾了厚厚一层,径直便往他渗血的伤口上抹去。
“嘶——”尖锐的痛感骤然传来,苏昌河倒抽一口凉气,眉峰瞬间蹙紧,额角当即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力道没轻没重,指尖一按,便似有无数根细针在狠狠扎着血肉,疼得他脊背都绷紧了。
“大小姐,你会上药嘛?”他强忍着疼问道,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意。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这伤怕是愈合无望,反倒要添新痛。
“不会。”慕清弦抬眼望他,眼底没有半分歉意,反倒透着几分坦然的理直气壮,“我从不给人上药。”
她的指尖还停在伤口边缘,带着药膏的微凉触感,声音轻得像落在竹叶上的雪,悄无声息却又清晰入耳:“你,是第一个。”
“还是我自己来吧!”苏昌河实在受不住这份“优待”,想转头去拿矮几上的药瓶。
可慕清弦没接话,只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拿起棉签蘸了药粉,刚碰到伤口,便惹得他眉头皱得更紧,牙关都快咬碎了。
她力道依旧没个准头,药粉簌簌落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大多没沾到正处,却依旧固执地一遍遍涂着,动作笨拙又执拗。
屋内只剩竹影轻摇与偶尔的银铃轻响,忽然,慕清弦抬头,澄澈的眼眸直直撞进苏昌河眼底,语气认真得不带一丝波澜:“怎么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为我去死?”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让苏昌河瞬间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询问缘由,慕清弦微凉的指尖已轻轻覆上他的嘴唇,将未尽的话语堵了回去。
“不用你说,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执拗。
那日鬼哭渊里,苏昌河为苏暮雨举刀向己的决绝,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也想拥有这样一份甘愿赴死的在意,只要像苏暮雨那样对他好,好到极致,只要他能为她去死。
苏昌河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的思绪。
他虽摸不清慕清弦突如其来的心思,却清楚她的身份与权力——跟着她,既能彻底摆脱“无名者”的卑微身份,避开族内无休止的排挤与倾轧,更能稳稳护住苏暮雨的周全。
这份赤裸裸的利用心思,被他藏得极深,深到连自己都快忽略。他只不动声色地偏头,避开她覆在唇上的指尖,任由她继续在伤口上笨拙地涂着药,没有再拒绝。
屋内的竹香与药气,伴着彼此间微妙的沉默,渐渐缠在了一起,难分难解。
上好药后,慕清弦扬声唤来侍女:“冉竹。”
门帘轻掀,一身月白襦裙的苒竹应声而入,手中捧着叠得整齐的软垫与薄毯。“大小姐。”她屈膝行礼,目光掠过苏昌河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亮色,又迅速压了下去,只依言将软垫在床侧铺得平整,垫上薄毯。
“以后你就睡这里。”慕清弦抬手指了指铺好的地铺,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离床近,夜里有什么事也方便。”
苏昌河的目光从柔软的软垫扫到她脸上,没接话。紫竹院内空房颇多,以她的身份与脾性,向来不允许旁人踏足内室,如今却让他睡在她的卧房里,心思昭然若揭,偏又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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