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幸存

最后一幕的记忆如同碎裂的镜子，零散却又刺目：哈里斯被长矛贯穿身体时的闷哼声在耳边炸开，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老汤姆嘶哑地喊了一句什么，拉着他们冲进密林，背后喊杀声与濒死惨叫交织成地狱的挽歌。

奔跑间，凯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画面像烙印般刻进了他的脑海——奥斯塔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金角战盔在夕阳下泛着猩红的光泽。他俯身从埃里克冰冷的尸体上扯下“黑帆守护”肩甲，高举过头，动作缓慢而充满恶意，仿佛那是胜利者的旗帜。“这就是反抗黑潮的下场！”他的怒吼震彻山谷，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刃刮擦骨头般刺耳。

凯尔嘴唇被咬得几乎破开，腥甜的血液在舌尖蔓延。他拽紧瑟瑟发抖的莫瑞娅，跟上其他幸存者的脚步钻入密林深处。夜色笼罩，荆棘划破肌肤的声音清晰可闻，粗糙的树皮擦伤了手臂，但没有人停下——死亡的阴影就在身后追逐，哪怕一秒的迟疑都是致命的错误。

直到深夜，翡翠河潺潺的水声才让他们暂时喘息。幻光村对岸的灯火隐约可见，然而那温暖的光芒却显得如此遥远。幸存者只有七人：凯尔、莫瑞娅、老汤姆，以及四个年轻水手。他们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血迹混杂着泥污，模糊了五官和身份。

老汤姆跪倒在河边，颤抖的手捧起一捧冰冷的河水浇在脸上，“都死了……哈里斯、莉娜、埃里克……全都……”哽咽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凯尔站在旁边，没有说一句话，他的目光穿过河流望向对岸的幻光村，那里的人们依然安静地沉睡，毫无察觉这一侧发生的血腥屠杀。

莫瑞娅紧紧靠在他身旁，肩膀微微抽动，细弱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凯尔脱下自己残破的外套裹住妹妹，手掌触碰到她僵硬的手指时才发现，她掌心攥着一样东西——是母亲莉娜的发簪，不知何时被她拾了起来。凯尔盯着那枚发簪看了一会儿，喉结滚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

“我们会活下去。”他的嗓音沙哑得陌生，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我发誓。”

黎明前的寒风掠过河面，带来阵阵凉意。七个幸存者蜷缩在河边，像风雨中的芦苇般簌簌发抖。幻光村的灯火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凯尔凝视着漆黑的河水，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曾经低声告诫的话：“这片大海和它孕育的野心，从来都不曾温柔。”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重量。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翡翠河上时，凯尔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弯腰将虚弱的莫瑞娅背起。剩下的六个人站起身，开始寻找渡河的方法。他们眼中燃烧着相同的火苗，既有复仇的执念，也有生存的决心。

水流撞击石块的哗啦声像极了低语，无数亡魂似乎正藏匿其中。年轻的凯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铁锚村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父母的鲜血染红了山路，也彻底改写了他的人生轨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