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药庐的木窗,在药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苦中带着一丝回甘,是楚南栀从未闻过的味道。
药长老坐在一张旧藤椅上,慢悠悠地翻着药经,时不时咳嗽两声。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很亮,看向楚南栀时,带着几分慈爱。
“南栀是吧?”药长老放下药经,指了指面前的一排药草,“来,认认这些是什么。”
楚南栀凑过去,看着那些形态各异的药草,皱起了眉头。“这个叶子尖尖的,是……薄荷吗?”她指着一株带着清凉气息的草问。
药长老摇了摇头:“这是青翘,解热毒的,比薄荷烈。”他又拿起一株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这个呢?”
楚南栀凑近闻了闻,花香很淡,带着点甜味:“这个好闻,是……茉莉?”
“是灵香草。”阮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站在了药架旁,手里拿着一本药录,“晒干后入药,能安神。”
楚南栀回头,吐了吐舌头:“还是师姐厉害。”
药长老笑了起来:“你师姐可是过目不忘的性子,这些药草,她三岁时就认全了。”
楚南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师姐三岁就开始学这个了吗?好厉害!”
阮凌没接话,只是翻着药录,目光落在书页上的某一味药草上,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时间,药长老耐心地给楚南栀讲解各种药草的习性与用途。楚南栀起初还听得认真,可那些药草的名字实在拗口,什么“紫菀”“款冬”“白芨”,听着听着,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阮凌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这副模样,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楚南栀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对上药长老看过来的目光,脸“腾”地一下红了。“长老,我……我没走神!”
药长老被她逗笑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年纪,坐不住也正常。去,跟你师姐到后院晒药去,活动活动筋骨。”
“是!”楚南栀如蒙大赦,立刻拉着阮凌往后院跑。
药庐的后院种满了各种药草,搭着几排晒药架,上面铺着刚采来的新鲜药材,在阳光下散发着更浓郁的香气。几只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飞着,平添了几分生机。
“师姐,我们要晒这些吗?”楚南栀指着架子上的药草问,眼睛却被角落里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吸引了。那花长得像小太阳,花瓣层层叠叠,看着就让人欢喜。
“嗯,把这些翻晒一遍,别让它们堆在一起发霉。”阮凌拿起一把小竹耙,递给楚南栀,“小心些,别弄碎了。”
楚南栀接过竹耙,却没立刻动手,而是跑到那丛黄色小花前,蹲下身仔细看着。“师姐,这是什么花呀?长得真好看。”
阮凌走过去,看了一眼:“是金针花,也能入药,治跌打损伤的。”
“既能看又能用,真好。”楚南栀伸手想摘一朵,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阮凌,“师姐,能摘吗?”
“药庐的花草不能随便摘,要入药的。”阮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哦……”楚南栀悻悻地收回手,站起身,拿起竹耙开始翻晒药草。只是她的动作笨手笨脚的,要么把药草扒到了地上,要么就是堆得更乱了。
阮凌看着她忙乱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竹耙:“我来吧,你看着。”
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竹耙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轻一扬,药草就被均匀地铺开,每一片叶子都能晒到阳光。楚南栀站在一旁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师姐,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
阮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她从小就被师尊寄予厚望,宗门里的大小事务,修行、药理、阵法,甚至是御剑飞行,都要做到最好。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用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却从未想过,会被人用这样纯粹的、带着崇拜的语气夸赞。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会。”过了好一会儿,阮凌才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比如……捉兔子。”
楚南栀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捉兔子很简单的!等我学会了御剑,我带你去后山捉兔子好不好?那里的兔子可肥了,还有白色的呢!”
阮凌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些发痒。她点了点头:“好。”
这还是楚南栀第一次听到阮凌说“好”,而且是答应陪她去捉兔子,她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阮凌的胳膊:“太好了师姐!我们一言为定!”
她的怀抱很暖,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混着药草的味道,萦绕在阮凌的鼻尖。阮凌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南栀手臂的温度,还有那轻轻的、带着点雀跃的力道。
楚南栀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孟浪,慌忙松开手,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对、对不起师姐,我太高兴了……”
阮凌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继续翻晒药草,只是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没、没事。”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后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竹耙翻动药草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楚南栀偷偷看着阮凌的侧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揣了颗糖,甜甜的。
她觉得,师姐好像也不是那么冷嘛。
晒完药草,两人回到前院。药长老已经煮好了一壶茶,见她们回来,笑着招呼:“来,尝尝我这新采的云雾茶。”
茶杯里的茶水清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楚南栀端起来抿了一口,有点苦,但回味却很甘甜。“好喝!”
阮凌也浅啜了一口,目光落在药长老身后的药柜上。那里摆放着各种珍稀药材,其中有一味,是治疗寒毒的关键。
她想起自己幼时练功不慎,染上了一点寒毒,虽不致命,却每逢阴雨天就会浑身发冷。师尊曾说,需用千年雪莲方能根治,只是那千年雪莲生长在极寒之地,踪迹难寻。
药长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凌丫头,你的寒毒,还是得慢慢调理,急不来。”
阮凌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楚南栀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问:“师姐,你生病了吗?什么寒毒呀?”
阮凌淡淡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药长老摸了摸胡子,对楚南栀说:“你师姐这寒毒,是练剑太拼落下的。以后呀,你可得多照顾照顾她。”
楚南栀立刻用力点头:“嗯!我会的!师姐,以后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暖手暖脚!”
阮凌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活了近百年,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好。”她看着楚南栀的眼睛,认真地应道。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半边天。阮凌带着楚南栀离开药庐,往弟子寮走去。
一路上,楚南栀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药草说到兔子,又从兔子说到天上的云彩。阮凌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偶尔会应上一两句。
楚南栀说累了,停下来,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说:“师姐,你看,今天的晚霞像不像你早上练剑时的剑光?”
阮凌抬头望去,只见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层层叠叠,确实有几分像剑光挥洒时的绚烂。她点了点头:“有点像。”
“那以后我每次看到晚霞,就会想起师姐练剑的样子。”楚南栀转过头,冲她笑得灿烂,“师姐,你要一直这么厉害下去呀。”
阮凌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默默想,为了眼前这个笑容,她也会的。
回到凌霜阁门口,楚南栀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颗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阮凌:“师姐,这个给你。”
手帕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是她从山下带来的。“这个是麦芽糖,可甜了,师姐你尝尝,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变好。”
阮凌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楚南栀期待的眼神,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师姐晚安!”楚南栀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隔壁的晚晴轩。
阮凌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颗麦芽糖,糖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暖的。她低头看着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或许,有个小师妹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