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子的针线笸箩就放在梳妆台最下层,竹编的筐沿磨得发亮。张砚秋蹲下身翻找时,指尖触到个硬纸包,拆开一看,是半块用油纸裹着的桂花糕,已经干得像石块,边角却还留着淡淡的桂花香。
“原来你真的收着。”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忽然想起外婆说过,沈玉薇那天吃着凉糕笑出眼泪,说“这是今年吃过最甜的东西”。
笸箩里堆着各色线团,红的绿的缠成一团,唯有一团银线单独放在角落,线轴上缠着张小纸条,是外婆清秀的字迹:“玉薇说,银线缝边最牢,能陪她唱完整个冬天。”
张砚秋捏起银线轴,线轴是牛角做的,温润光滑,上面刻着个极小的“薇”字。他试着抽出线头,银线细得像发丝,却意外地坚韧,拉了半米都没断。
“当年你总说我缝得歪,”他把银线绕在指尖,忽然想模仿外婆的样子缝几针,“今天我试试,说不定比你强。”
找出外婆的顶针戴上,豁口正好卡在指节。拿起针线时才发现,手抖得比外婆晚年还厉害,第一针就扎在了指腹上,血珠冒出来,滴在米白色的手帕上,像极了那年戏服上溅的胭脂。
“笨死了。”仿佛听见沈玉薇的笑声从镜子里传来,张砚秋抬头,镜中竟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穿月白旗袍,正对着他摇头。
他忽然想起外婆日记里的话:“玉薇教我缝银线,说针脚要像戏台步,一步踩稳再迈下一步。”定了定神,慢慢把针穿进布纹里,果然稳了些。
缝到第三针时,银线突然在布面上弯出个小小的弧度,像极了戏台上的水袖翻卷。张砚秋盯着那弧度看了会儿,突然明白——外婆哪里是缝不好,她是故意把针脚绣成了沈玉薇唱戏的样子,每一针都藏着个亮相的身段。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像是谁在轻轻打拍子。他低头继续缝,银线在布上慢慢爬,不知不觉就绕出了半朵玉兰,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工整的绣品都让人心里发暖。
线轴渐渐空了,最后一针收尾时,针尖无意中挑开了布角的夹层,里面掉出片干枯的玉兰花瓣,夹着行更细的字:“砚秋若见,替我告诉她,那年冬夜的糕,凉了也甜。”
张砚秋捏着花瓣,忽然笑了。原来这针线笸箩里藏着的,从来不是未完的绣品,是两个姑娘隔着时光的悄悄话,绵长得像这扯不断的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