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大殿，在惨淡的月光下，仿佛一个刚刚经历风暴的废墟。
萧渡靠在翻倒的香炉旁，墨发披散，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薄唇。他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呼吸虽已平稳，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与虚脱。周身那令人心悸的狂暴气息已然散去，只留下一片更甚从前的、死寂的冰冷。
谢无妄跌坐在不远处，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指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隐隐作痛。他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心有余悸，大脑却飞速运转。
刚才的惊险远超他的预料。萧渡的失控，那赤红疯狂的双眼，几乎凝成实质的暴戾能量……这一切都明确告诉他，这位长生者体内潜藏着极其可怕的东西，与他平日展现出的极致漠然截然不同。
那诡异的伤口，“秽气”，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失控，它们之间必定存在联系。
这是一个更深的秘密，一个可能触及萧渡核心的弱点。
谢无妄的心脏因这个发现而加速跳动。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属于猎人的、发现猎物致命弱点的兴奋，也随之悄然滋生。他需要更靠近，更了解，才能将这弱点，变成他完成任务最锋利的刃。
他偷偷抬眼，看向阴影中的萧渡。对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与这殿内的黑暗融为一体。
谢无妄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知道，此刻的任何言语或动作，都可能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果。他只是安静地待着，像一只受惊后小心翼翼观察着巨兽的幼崽。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
靠在香炉上的萧渡，终于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滑落，露出那双已然恢复漆黑的眸子。只是那眼底，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沉淀着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于狼狈的情绪。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的狼藉，最后，落在了蜷缩在角落的谢无妄身上。
谢无妄适时地瑟缩了一下，将受伤的手腕下意识地往袖子里藏了藏，抬起眼看向萧渡时，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惧，却又努力挤出一丝强装镇定的、带着关切的神色。
“仙……仙长，您……您好些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小心翼翼。
萧渡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谢无妄试图隐藏的手腕上。那圈青紫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良久，他移开目光，撑着香炉，有些吃力地站起身。玄色的衣袍拂过地面的香灰，带起细微的尘埃。他没有看谢无妄，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语气说道：
“收拾干净。”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脚步略显虚浮地，径直走向内殿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阴影里，将谢无妄和这一片狼藉，都留在了逐渐亮起的晨光之中。
【情感波动值：12%。任务完成度：18%。】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冰冷地昭示着“进展”。
谢无妄看着萧渡消失的方向，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手腕处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夜的真实经历。他走到翻倒的香炉旁，蹲下身，开始默默地收拾散落一地的香灰和宁神花瓣。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他知道，昨夜过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萧渡没有解释，没有安抚，甚至没有对他擅自闯入的行为表示任何态度。但那句“收拾干净”，以及他离开前，落在他手腕上那短暂的一瞥，都像是一种无言的界碑。
一道将他划入了某个更靠近、也更危险范围的界碑。
他不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可以随意丢弃的“侍者”。他窥见了冰山下的暗流，触碰到了长生者不为人知的伤痛与狼狈。尽管萧渡依旧用冷漠武装着自己，但那层坚冰，已经因为这次意外，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隙。
谢无妄将最后一捧香灰扫入簸箕，站起身，望向内殿的方向。晨光透过高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恐惧依旧存在，但已被压下。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抬起手，看着腕上那圈青紫的痕迹，指尖轻轻拂过。
这伤痕，是代价，也是……勋章。
戏台已经搭好，演员已然就位。而昨夜的风暴，不过是将这出戏，推向了一个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机四伏的篇章。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装满香灰的簸箕，转身走向殿外。
天，彻底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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