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闷响，在这死寂与蠕动声交织的空间里，不啻于一声丧钟。桑烬猛地回头，只看到那扇厚重的铁门严丝合缝地嵌在门框里，将他与来时的路彻底隔绝。没有锁舌弹动的声音，仿佛它只是被风带上，却又重若千钧，断绝了任何侥幸。
“好吧，”桑烬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看来‘好评’的预付利息，已经开始计算了。” 这带着一丝自嘲的冷静，是他对抗无边恐惧的唯一铠甲。
他不再理会那扇门，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困局。当务之急，是那个发出抓挠声的笼子。他紧握着王医生那柄冰冷的手术刀——这玩意儿对付那个肉山估计跟牙签差不多，但至少能带来一点心理慰藉——小心翼翼地绕过地面上几滩成分不明、闪烁着可疑油光的积液，向角落挪去。
越是靠近，那抓挠声就越是清晰，还夹杂着一种焦躁的、类似啮齿动物磨牙的“窸窣”声。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在这里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羽毛、尘土和某种古老陈腐的气味。
笼子被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帆布半盖着。桑烬用刀尖轻轻挑开帆布一角。
预想中的狰狞怪物并未出现。笼子里关着的，竟然是一只……乌鸦？
准确来说，是一只体型硕大、羽毛凌乱黯淡无光的乌鸦。它的一只翅膀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眼睛。不像普通鸟类那般懵懂或锐利，而是透着一股拟人化的、混合着狡黠、疲惫和极度不爽的神情。它用完好的那只爪子不耐烦地抓着笼底的铁条，见到桑烬，不仅没害怕，反而歪了歪头，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喉咙里卡着砂纸的声音开口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囚犯吗？新来的清洁工？效率真低，我等的花儿都谢了三回了！”
桑烬：“……”
纵然他自诩冷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言或者说鸟言？弄得怔了一下。会说话的乌鸦？在这鬼地方，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哈哈哈这鸟成精了！”
“神TM英俊的囚犯，这鸟比我还有梗！”
“画风突变，从恐怖片跳转到喜剧频道？”
“赌五毛，这鸟不简单，可能是关键NPC！”
桑烬迅速压下惊讶，大脑开始分析。会说话，意味着可以交流。被关在笼子里，意味着它可能对这里有所了解，甚至……有所求。一个潜在的信息源，甚至盟友？
“我不是清洁工，”桑烬平静地回答，同时警惕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房间中央那堆仍在缓缓蠕动的肉山，呜咽声似乎更响了些，“我是来‘回收’那个的。”他用手术刀指了指肉山方向。
乌鸦顺着刀尖看了一眼，夸张地打了个寒颤，至少桑烬觉得那抖落羽毛的动作像是在打寒颤，：“哦！那个大家伙！王屠夫的失败杰作！啧啧，让你来回收？他可真是越来越不挑食了。就你这小身板，走路都打晃，是送去给它当开胃小菜，帮它完成一下‘食物多样性’的KPI吗？”
它的吐槽精准而毒舌，带着一种与当前恐怖环境格格不入的荒谬感。
桑烬没有理会它的嘲讽，直接切入重点：“你知道怎么安全地‘处理’掉它吗？”
乌鸦用喙梳理了一下胸前的乱毛，懒洋洋地说：“知道啊，当然知道。这破地方的规矩，我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不过，我凭什么告诉你？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看你被它当点心嚼了，说不定还能给我这无聊的囚禁生活添点乐子。”
典型的利益交换逻辑。桑烬需要筹码。他看了一眼乌鸦折断的翅膀和锈迹斑斑的笼子。
“我可以放你出去。”桑烬提出条件，“信息换自由。”
乌鸦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它用喙啄了啄笼子的锁——那是一个结构简单的插销锁。“得了吧，就你？这锁倒是好开，一叼就开。关键是外面那大家伙，还有这破地方无处不在的‘规则’。我这样飞不起来的残废，出去也是死路一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保证我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至少离开这栋楼。”乌鸦盯着桑烬，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看你虽然弱不禁风，但脑子好像还没被这里的福尔马林泡坏。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安全离开，我不但告诉你怎么对付那摊烂肉，还能给你指条明路，关于怎么在这见鬼的医院里弄到真正的‘好评’。”
真正的“好评”？桑烬捕捉到了这个词。难道王医生预付的那个，还有问题？
“我怎么相信你？”桑烬反问。与一个会说话的、来历不明的乌鸦做交易，风险极大。
乌鸦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它抬起那只完好的爪子，做了个类似发誓的动作，如果乌鸦有这种概念的话：“以漆黑之羽与永夜之名起誓，我，‘暗影洞察者’墨格，绝不欺骗暂时的合作伙伴。毕竟，骗你对我也没好处，我还指望你带我出去呢。再说了，”它压低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神秘，“你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一种‘规则’眷顾，或者说是纠缠的味道，跟你合作，说不定比我单干运气能好点。”
“规则的味道？”桑烬心中一动，是指“公平交换”技能吗？
就在这时，房间中央的肉山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蠕动，伴随着更加响亮的、如同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痛苦咆哮！几条像是触手又像是残肢的玩意儿从肉堆里猛地伸出来，胡乱地拍打着地面和墙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整个房间似乎都随之震动，顶灯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噢噢，开饭铃响了吗？”乌鸦墨格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它好像越来越不耐烦了。伙计，快点决定，是跟我合作，赌一把，还是现在就过去跟它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不过我猜你跑不出三步。”
桑烬看了一眼那狂暴起来的肉山，又看了一眼笼子里眼神狡黠的乌鸦。体力即将耗尽，退路已断，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与这只会说话的乌鸦合作，虽然荒诞，但或许是绝境中唯一闪烁着微光的可能性。
“成交。”桑烬不再犹豫，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去拨弄那个插销锁，“现在，告诉我该怎么做。先说好，硬拼是不可能的。”
“聪明人的选择！”墨格似乎松了口气，语速飞快，“听着，硬拼是傻子干的事。看到那个电话了吗？规则第三条，紧急清理程序！关键是触发条件——‘目标失控或异常活性增长’。”
插销“咔哒”一声被挑开。桑烬轻轻拉开笼门。
墨格一瘸一拐地跳了出来，落在推车上，舒展了一下那只完好的翅膀，虽然飞不起来，但显然获得了有限的活动自由。“谢了，伙计。现在，让那大家伙‘失控’的最好办法，就是刺激它！它是由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拼的，意识混乱，但有个共同点——都对‘完整性’有病态的执念，最讨厌的就是‘分离’！”
它用喙指了指推车上那些巨大的砍骨刀和钢锯：“不用你真去砍它，那太危险。看到它身上那些看起来比较‘独立’的部件了吗？比如那个像狗头的，或者那个挥来挥去的人手？想办法弄出点动静，假装你要把它们‘分离’出来！它肯定会发狂！一旦它表现出足够的攻击性和活性增长，你就立刻冲过去打电话，拨666，叫清理科！”
计划听起来简单，但执行起来无比凶险。如何“假装”分离？如何保证在刺激怪物后，自己能安全冲到电话旁？
桑烬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手术刀，以及口袋里那把换来的剪刀上。一个念头闪过。
“公平交换”的冷却时间，应该快到了。或许，可以不用“假装”。
他看向墨格：“你确定清理科能解决它？而且不会连我一起‘清理’掉？”
墨格的小眼睛转了转：“清理科那帮家伙是这里的清道夫，只按规则办事。只要符合呼叫条件，他们只处理目标。至于之后……就看你的运气和我的指路了。快点！它又要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乌鸦的话，肉山的方向传来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一条粘稠的、布满吸盘的触手猛地向推车这边扫来！
桑烬不再迟疑，一把抓起推车上的老式电话听筒，另一只手握紧了手术刀和剪刀。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手术台旁那个掌控全局的医生。
“合作开始，墨格。希望你的‘指路’，值回票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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