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布满吸盘的触手带着一股腥风,如同一条巨大的肉鞭,猛地抽向推车!这一下若是砸实,推车连同上面的桑烬和刚刚获得有限的乌鸦墨格,恐怕会立刻变成一堆扭曲的金属和模糊的血肉。
桑烬的体力早已油尽灯枯,剧烈的躲闪动作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看似违背本能的选择——他没有向后躲闪,而是猛地向前一扑,几乎是贴着地面,险之又险地从触手下方滑了过去!触手带着恶风,擦着他的后背掠过,重重砸在推车旁边的地面上,“砰”的一声巨响,粘液四溅,水泥地面被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
这一扑几乎耗尽了桑烬最后的气力,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灼热的炭火。手中的手术刀和剪刀也差点脱手。
“哇哦!漂亮的懒驴打滚!虽然姿势难看点,但管用!”墨格在触手袭来的瞬间就扑棱着跳到了旁边一个较高的废弃仪器上,心有余悸地拍打着翅膀,尽管只有一只是好的,“不过伙计,你这血量见底了啊!下次刺激它之前能不能先打个商量?”
桑烬没空理会乌鸦的吐槽。刚才的闪避完全是凭借医生对人体力学和危险预判的本能,以及一点点交换“坏运气”后可能残留的……微末幸运?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只因为攻击落空而更加狂躁的缝合怪。
肉山般的躯体剧烈地蠕动着,更多的残肢和触手从主体中伸了出来,胡乱地挥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撕裂声。那颗依稀可辨的犬头发出了狂吠,那只挥动的人手则痉挛般地抓握着空气。整个“作品”确实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濒临彻底崩溃的状态。
“就是现在!”墨格尖声叫道,“它最敏感的就是那个像模像样的狗头!假装攻击那里!”
桑烬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撑起来。他右手紧握着王医生那柄冰冷的手术刀,左手则掏出了那把来自剪舌护士的、沾染污秽的剪刀。
他没有冲向肉山——那无疑是自杀。而是踉跄着冲向旁边堆满废弃器械的角落,用剪刀猛地敲击一个空的金属氧气瓶!
“铛!铛!铛!”
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在这封闭的空间内骤然响起,甚至暂时压过了缝合怪的咆哮。声音尖锐,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
肉山的蠕动猛地一滞,所有挥舞的触手和残肢都停顿了一瞬,仿佛无数个混乱的意识都在同一时刻被这噪音所吸引。紧接着,那颗位于肉山偏上位置的、相对完整的犬头,猛地转向了桑烬的方向!那双狗眼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亵渎的疯狂怒火!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咆哮都要响亮、充满了纯粹攻击性的怒吼从犬头中爆发出来!伴随着这声怒吼,肉山的体积似乎都膨胀了一圈,至少有三四条粗壮的触手和一条挂着碎肉的人类大腿骨,如同出膛的炮弹,同时朝着桑烬所在的角落猛砸过来!攻势之猛烈,覆盖范围之广,远超之前!
“过头了!过头了!你把它彻底惹毛了!”墨格在仪器顶上跳脚,“快打电话!清理科!666!”
桑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敲击氧气瓶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他的目光就死死锁定了几步之外推车上的那个老式电话机。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他没有试图完全躲闪——那是不可能的。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计算:迎着攻击最稀疏的一个角度,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前猛扑!
一条粘稠的触手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病号服瞬间被腐蚀撕裂,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另一条挥舞的、带着骨刺的肢体几乎砸中他的后背,带起的恶风让他一个趔趄。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个黑色的电话听筒!
就在一条最粗壮的、顶端长着吸盘的触手即将卷住他脚踝的瞬间,桑烬的手终于碰到了冰冷的听筒!他一把抓起听筒,另一只手疯狂地旋转老式电话的拨号盘!
6…… 拨号盘回转发出沉闷的嘎达声。
6…… 第二条触手已经缠上了他的小腿,巨大的力量开始拖拽!
6! 最后一位数字拨完!
“嘟——”
电话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忙音,随后被接起。一个冰冷、机械、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缝合怪的咆哮和整个房间的混乱:
“清理科。报告情况。”
几乎在电话接通的同一时间,那些疯狂攻击桑烬的触手和肢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在了半空中!就连那持续不断的痛苦呜咽和狂怒咆哮,也瞬间减弱,变成了某种压抑的、带着恐惧意味的低鸣。
整个废弃处理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剑拔弩张的寂静。只有桑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电话那头等待回应的沉默。
缠住桑烬小腿的触手虽然没有松开,但拖拽的力量消失了。桑烬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对着话筒,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声音说道:
“废弃处理间,编号73实验体,出现严重失控迹象,活性异常增长,已对操作员构成直接生命威胁。请求紧急清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然后,那个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
“情况确认。清理程序启动。请非清理科人员立即寻找安全位置躲避。重复,立即躲避。”
“咔嚓。”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桑烬松开听筒,感觉浑身虚脱。安全位置?这个鬼地方哪里安全?
他试图挣脱小腿上的触手,但那玩意儿依旧缠得死紧。而肉山主体虽然暂时停止了狂暴攻击,但那压抑的低鸣和微微的颤抖表明,它正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仿佛随时会再次爆发。
“嘿!傻大个!你的外卖到了!”墨格站在仪器顶上,对着肉山方向嘎嘎叫道,试图分散其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声响从走廊方向传来。
那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有规律的声音。像是巨大的金属重物,被有节奏地拖行在地面上。
“哐……哐……哐……”
声音由远及近,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压迫感。每一声响起,地面都仿佛随之轻微震动。处理间铁门上的锈屑,被这规律的震动簌簌震落。
缝合怪肉山似乎对这声音极为恐惧,所有的触手都畏缩地收了回去,连缠住桑烬小腿的那条也瞬间松开,缩回了那堆蠕动的组织之中。整个肉山开始向内收缩,发出一种类似哀鸣的、更加细微的声音。
墨格也紧张地缩了缩脖子,飞(或者说跳)到桑烬身边不远处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低声道:“来了……清理科的‘工程师’……快躲起来!别被‘误判’成需要清理的部分!”
桑烬心中一凛,连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躲到那个堆满空容器和废弃仪器的角落后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紧紧握住手术刀,虽然知道这可能毫无意义。
“哐……哐……哐……”
金属拖行的声音在门外停下。
紧接着,是某种巨大的金属构件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巨响!
“轰隆!!!”
那扇桑烬以为坚不可摧的厚重铁门,如同被巨型攻城锤击中,直接从门框上扭曲、变形,然后整扇飞了进来,重重砸在房间中央,险些压到那堆肉山!
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狰狞的轮廓,堵在了门口。
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它大约有三米高,外形近似人形,但全身似乎都是由暗沉、粗糙的金属、锈蚀的管道和不断喷涌着蒸汽的怪异装置拼接而成。它的“头部”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圆锯,锯齿上还挂着某种暗红色的组织残留。
它的一只“手臂”是巨大的液压钳,另一只则连着一条碗口粗、不断蠕动、滴落着强腐蚀性液体的黑色软管。它的“双腿”是厚重的金属履带,刚才那“哐哐”声,正是履带碾压地面的声音。
这就是清理科的“工程师”?它没有眼睛,但桑烬能感觉到,某种冰冷的、非人的“视线”扫过了整个房间,在瑟瑟发抖的肉山上停留一瞬,然后……似乎微不可查地,从他躲藏的角落扫过。
桑烬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在这个纯粹的、为毁灭而生的造物面前,个人的力量和智慧显得如此渺小。
“工程师”迈动履带,发出沉闷的轰鸣,走向房间中央的肉山。液压钳抬起,对准了那堆扭曲的组织。
缝合怪73号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混合了所有意识的尖啸。
然后,圆锯启动,发出了撕裂耳膜的恐怖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