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锯撕裂金属与肉体的噪音,混合着高频电机刺耳的轰鸣,充斥着整个废弃处理间。那声音不像是工业切割,更像是一种疯狂的、带着某种诡异节奏的蹂躏与吞噬。暗沉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混合了机油、烧焦组织和强腐蚀液体的难以形容的恶臭。
桑烬蜷缩在角落的废弃物后面,紧紧捂住口鼻,但那股味道无孔不入,刺激得他眼泪直流,胃里翻江倒海。他只能尽量压低身体,减少暴露,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场单方面的“清理”。
“工程师”的效率高得可怕。那庞大的液压钳如同撕纸一般,轻易地将肉山最外层的扭曲肢体和器官扯下、夹碎。旋转的圆锯则负责处理那些更坚韧的部分,锯刃过处,无论是骨骼、金属支架还是那些蠕动的触手,都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被分离,碎块和汁液被它身上连接的管道直接吸走,只留下满地更加狼藉的污渍。
缝合怪73号发出的尖啸早已变成了断续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哀鸣,最后彻底沉寂下去。曾经庞大而令人作呕的肉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吞噬、消失。
整个过程充满了冰冷、高效、非人化的暴力美学,与其说是“清理”,不如说是一场工业级的“消化”。桑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工程师”本身,或许就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生命体”的某个……消化器官?
“啧啧,真是粗鲁的吃相。”墨格不知何时又蹦跶到了桑烬躲藏的废弃物旁边,用翅膀(勉强)掩住喙,声音压得极低,“连个餐前祷告都不做,一点用餐礼仪都不讲。怪不得只能在地下室干这种脏活累活。”
桑烬无语地瞥了它一眼。这只乌鸦的吐槽功力,简直比它的飞行能力要强上十倍不止。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保持这种“幽默感”,也不知道是天生心大,还是见多了麻木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桑烬低声问,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个巨大的金属背影。虽然“工程师”的目标明确是缝合怪,但谁知道它完成工作后会不会顺手把“杂物”也清理掉?
“等它吃完‘主菜’呗。”墨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按照流程,它搞定目标后,会进行短暂的系统自检和现场扫描,确认没有其他‘异常活性’后就会离开。这段时间我们最好变成两块石头,还是最不起眼的那种。”
果然,不过几分钟,那令人牙酸的噪音逐渐停歇。房间中央,原本堆积如山的缝合怪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被腐蚀和碾压得不成样子的地面凹坑,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恶臭。
“工程师”庞大的金属身躯停滞在原地,它头部的圆锯停止了旋转,但那巨大的锯盘依旧散发着森森寒光。它身上几处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发出细微的“嘀嗒”声,同时某种无形的波动以它为中心,向整个房间扩散开来。
桑烬立刻感到一股冰冷的、如同被X光透视般的扫描感掠过全身。他屏住呼吸,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连手术刀都紧紧贴在身侧,不敢泄露丝毫气息。墨格也把头埋进了翅膀里,一动不动。
扫描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那无形的波动来回扫了几遍,最终停留在房间某个角落——正是之前关着墨格的那个笼子附近,似乎对那里残留的某种微弱能量反应有片刻的迟疑。
桑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墨格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被发现了?
幸运的是(或许是桑烬交换出去的“坏运气”真的在起作用?),“工程师”似乎将那股微弱的能量反应判定为“已清除目标残留”或“无关紧要的背景干扰”。它身上的指示灯停止了闪烁,恢复了稳定的红光。
“哐……哐……哐……”
沉重的履带再次启动,“工程师”庞大的身躯缓缓转向,拖着那条依旧在滴落腐蚀液的软管,碾过地面狼藉的污渍,从被它暴力拆解的大门缺口处,毫不停留地离开了。那金属拖行的声音沿着走廊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直到那声音完全听不见,桑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地瘫软在地。刚才高度紧张的精神一旦松弛,极度的疲惫和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针扎一样疼,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呼……总算走了。”墨格也抬起头,拍打着翅膀,心有余悸,“跟这种没幽默感的铁疙瘩待在一起,压力太大了。感觉多说一个字都会被它当成系统冗余代码给优化掉。”
它跳上桑烬旁边的半个破仪器,歪着头看着瘫在地上的桑烬:“喂,伙计,你还活着吗?别躺尸啊,这里刚进行完大规模‘消毒’,地板辐射值可能超标哦。”
桑烬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箱,看向房间中央那个空荡荡的凹坑。一个差点让他丧命的恐怖存在,就这么轻易地被抹去了。这个“深渊回廊”的力量层级,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和不可理解。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正的’好评是什么意思了吗?还有,怎么安全离开这里?”桑烬喘着气,看向墨格。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完成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
墨格用喙梳理了一下刚才紧张时弄乱的羽毛,摆出一副“终于轮到老夫出场”的架势:“别急嘛,年轻人,要沉得住气。首先,恭喜你,成功呼叫清理科并存活下来,这在实习生……哦不,在新人玩家里,算是表现优异了。”
它话锋一转,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但是,王屠夫给你的那个‘预付’好评,是个坑货。”
“什么意思?”
“那玩意儿,更像是一个‘任务触发器’或者‘债务凭证’。”墨格解释道,“你接受了,就等于默认接取了一个后续的、更麻烦的任务。简单来说,你帮他‘回收’了失败作品,只是证明了你有‘利用价值’。他想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真正的、能让你完成主线任务的‘五星好评’,需要你做出更‘出色’的‘业绩’。”
桑烬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那么简单。“更出色的业绩?比如?”
“比如,解决掉这层楼某个真正的‘麻烦’,或者……找到他丢失的某样‘重要工具’。”墨格用爪子指了指上面,“具体是啥,得看王屠夫的心情和他当前的需求。不过根据我偷听到的零星信息,他最近好像在为某个‘VIP客户’的疑难杂症发愁,如果你能提供点‘建设性意见’,说不定能直接拿到好评。”
VIP客户?疑难杂症?桑烬皱起眉,这听起来比对付缝合怪还要抽象和危险。
“至于离开……”墨格扑棱着跳到地上,一瘸一拐地走向被拆毁的大门缺口,探头向外看了看,“‘工程师’走的是专用通道,我们不能用。得从这边的紧急疏散楼梯上去。不过我得提醒你,地下一层可不只有处理间,还有其他一些……不太友好的‘邻居’。而且,楼梯口可能有关卡或者……‘看守’。”
它回头看了桑烬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戏谑:“怎么样,还能动吗,伙计?需要我叫个担架……或者找个手推车把你运上去吗?”
桑烬咬着牙,用手撑着旁边的废弃物,艰难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肌肉都在抗议,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知道,停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空气中的恶臭和可能存在的辐射(如果乌鸦没瞎说的话)都是威胁。
“带路。”桑烬的声音沙哑而坚定,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术刀,紧紧握住。剪刀依旧插在破烂的病号服口袋里。
“有魄力!我就欣赏你这种死到临头还硬撑的劲儿!”墨格嘎嘎叫了两声,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跟我来,注意脚下,别踩到那些还在冒泡的玩意儿,我可不想到时候给你收尸……呃,或者帮你把被腐蚀的脚趾头啄下来。”
一人一鸦,穿过被暴力拆解的大门,重新踏入地下一层那昏暗、污浊的走廊。身后的处理间如同一个被剖开的恐怖巢穴,而前方未知的黑暗走廊,以及王医生那充满陷阱的“预付好评”,预示着他们的逃生之路,绝不会平坦。
墨格一边蹦跶着带路,一边用它那沙哑的嗓子碎碎念:“左边那扇门后面关着的东西喜欢听摇篮曲,但唱走调了它会发狂……右边那个排水沟别看,上次有个傻大胆清洁工往里看,魂儿都被吸走了……哎,小心那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是空的,掉下去就直接通往锅炉房的核心,瞬间汽化,连呼叫清理科的机会都没有……”
听着乌鸦如同导游介绍景点般的危险提示,桑烬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趟地狱之旅,多了这么个话痨“伙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为自己本就不多的运气再默哀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