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走到画架前。拉开夹层，拿出那幅叫《孤岛》的画。画上的女孩背对着大海，脚下的桥断了。
她刚把画翻过来，用炭笔在背面写下“谢廷川”三个字，门就被踹开了。
谢廷川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照片里是她和顾明川在咖啡馆坐着，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脸上带着礼貌的笑。
她没说话。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重。走到画架前，一把扯下《孤岛》，双手用力一撕。画布裂开的声音很刺耳。碎片掉在地上。
她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
他又抓起另一幅画。那是她画的雨夜街景，有人影站在远处。他也撕了。一幅接一幅，全被他从框上扯下来，撕成两半，再撕成碎片。纸屑落在地上，堆在她脚边。
最后一张是空白画布，他也拽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然后他盯着她，呼吸很重。她没抬头，也没动。他知道她在看他，但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门被狠狠摔上，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
屋里安静了。
她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纸，膝盖一软，慢慢蹲下去。这些画是她这几年偷偷画的，每一笔都是她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全没了。
她伸手捡起一小片纸，上面有一点蓝色颜料，像是天空的一角。她捏着它，手都发白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
她站起来，赤脚踩过地上的碎片，走到墙边，推开一道暗门。那是老宅改建时留下的储物间，很小，堆着旧家具和空画框，没人来过。她钻进去，关上门，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黑暗里，只有她的呼吸声。
她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过了很久，手慢慢松开，那片纸从指缝滑落。
她的手碰到一个木盒，角落露出一点。她把它拖出来。盒子积了灰，扣子锈住了。她用力掰开。
里面是一叠老照片。
她一张张翻。大多是空病房、走廊、椅子的照片。直到看到一张：一个小女孩穿着病号服，很瘦，脸色苍白，被一个少年抱在怀里。少年穿着校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紧紧搂着她，好像怕她消失。
是她。也是他。
照片背面有字，铅笔写的，已经变淡了，但还能看清：“以命换命”。
她的手抖了一下。
那四个字刻得很深，不像随便写上去的，像是用尽力气划出来的。
她记不清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她只记得小时候住过医院，发高烧，别的都想不起来。可这个姿势，这种抱着她的感觉，她有点印象。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不说话，就抱着她，坐一整夜。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控制，是占有。可这张照片里的他，眼神不是看东西的。他是真的害怕失去她。
她把照片贴在胸口，闭上眼。
外面传来脚步声，在画室门口停了一下，又走远了。她没动。
盒子里还有几张照片。有一张是他站在医院天台边上，风吹着衣服，他回头看镜头，表情很冷。还有一张是护士在写记录单，名字被手指挡住，只能看见“江映雪”三个字。
她把照片放回去，把盒子推回角落。
她靠着墙坐着，手里还攥着那张合影。锁骨上的伤隐隐作痛，但她没去碰。她现在不想逃了。她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写下“以命换命”。
门缝底下透进一丝光，是画室的灯亮了。她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像刀尖划过地板。
她屏住呼吸。
声音停了。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
她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躲进一堆旧画框后面。
门被推开，人没进来。一只男人的手伸进来，把东西放在地上。是个保温杯。盖子拧得很紧。
然后门又被关上，锁上了。
她没动。过了几分钟，才爬过去，打开保温杯。是牛奶，加了蜂蜜，温度刚好。
她喝了一口，嘴里有点甜。
她把杯子放在一边，重新拿出那张照片。借着微弱的光，她发现照片右下角有个日期，印得很淡：2008年3月17日。
那天是她最后一次住院的日子。
她把照片塞进衣领，贴着锁骨的伤放好。然后坐回原地，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又响了。
这次是敲门声，三下，很轻。
“映雪。”是谢廷川的声音，“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没应。
“牛奶喝了没有？”
她还是不动。
“我不进去。”他说，“你不用怕。”
她盯着门缝下的光。他的影子在门外晃了一下，又站定。
“那晚在医院……他们说你要不行了。我签了字，让他们用新药。医生说可能会死，也可能活。我说，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她心跳突然加快。
“我不是想控制你。我只是……不能再丢一次。”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你说句话。”
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你说句话。”他又说。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哑：“那张照片……是谁拍的？”
门外静了几秒。
“我让护士拍的。”他说，“那天之后，我一直带着它。”
她低头，手指摸到照片边缘。原来他早就把她记住了。
“你还留着吗？”她问。
“嗯。在我保险柜里。”
她没再问。
门外的人站了很久，才走。
她靠在墙上，手放在胸口。照片还在那里，贴着她的皮肤。
外面天快亮了，光线从门缝变宽。她听见鸟叫，一声，又一声。
她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把空杯放在角落。然后她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
她不会逃了。
她要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手。
外面没有声音。
她正要开门，门却自己动了一下。
从外面，有人轻轻推了一下。
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伸进来，拿着一把银色的手术刀，轻轻放在地上。刀刃朝下，像是放下武器。
她盯着那把刀，没动。
门外的人没说话，也没走。
她抬起手，慢慢握住门把手，把门拉开一点。
他站在外面，穿着黑色衬衫，眼睛很红，像是没睡。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你要真相？”他说，“我可以给你。”
她看着他。
“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别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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