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的手还在发抖。地板上的血已经变黑，她手指发麻，戒指太烫，拿不住，就塞进裙子口袋。她站起来看着两幅画。血从画布裂缝里流下来，左右各一道，往下淌。
她摸左边那幅画，手指碰到一条凸起的线。不是颜料堆的，是刻出来的。她拿灯斜着照过去，光一打，血痕和深蓝颜料里的黑线连在一起，像一条弯弯的海岸线。
她把两幅画并在一起，对齐高度。左边浪低，右边浪高，拼起来正好接上。灯光扫过去，画面变了。血痕、刻线、颜料的方向，组成了一张图。有格子线，有弧形的岸，右下角写着一串数字：20030812。
她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翻草稿箱。那封没发出去的信还在，附件照片里双胞胎肩膀贴着，拼成一个圈。她想起谢廷川给江衍的病历号——07391-20030812。前五位是区域码，滨海市老城区。后八位是日期。
她打开地图，输入坐标。定位在城郊一片废地，标着“谢氏祖宅旧址”。那里早就围起来盖了新楼，但地下没公开过。
她刚要走，门开了。谢廷川站在门口，头发湿了，外套沾着雨水。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又看两幅画，没说话，走过来把外衣披在她肩上。
“你要去。”他说。
不是问话。
江映雪点头。“我要知道真相。”
谢廷川沉默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电话。十分钟不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老宅后门。司机戴着口罩，不说话，直接开车。
车开到一半，电话响了。警方通知：江衍越狱了。监控拍到他冲破医院围墙，往城东跑。位置离谢氏祖宅不到三公里。
江映雪握紧拳头。她想起江衍最后给她的糖纸碎片，上面有半行编码，和岑婉给的糖包装一样。半年前就开始计划的人，不止一个。
车停在祖宅地基入口。铁门生锈，密码锁闪红灯。谢廷川刷指纹，系统提示要三人验证。他看向江映雪。
“他来了。”远处传来脚步声。
江衍从拐角走出来，左手包着绷带，右手拿着录音笔。脸色白，眼睛却很亮。
“你终于肯见我了。”他对江映雪说。
没人拦他。三个人站成一排，依次按手印。铁门咔哒一声开了，冷风吹进来。
通道窄，墙皮掉了，灯一闪一闪。空气里有烧焦味，混着霉味。江映雪走在最前面，谢廷川在最后，江衍在中间，一直摸着手里的录音笔。
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三人再按指纹，门慢慢打开。
里面灯自动亮了。
房间不大，墙发黄。中间平台上躺着两具骨头，抱在一起。女尸手里抓着半块银饰。江映雪蹲下，用袖子擦掉灰，露出两个字：“守心”。
她心跳停了一下。
江衍也跪下来，声音发抖：“妈……是你吗？”
墙上挂满照片。都是小孩，一男一女，在院子里玩，在厨房吃饭，在床上睡觉。女孩穿碎花裙，男孩抱着木马。每张照片角落都写日期，最早是2001年。
角落有个老录音机，插着磁带。旁边贴一张纸条，字乱：“等你们回来听。”
江映雪站起来，头突然疼。眼前闪过火光。她看见自己在一个玻璃舱里，外面全是烟。有人踹开门冲进来，是谢廷川，十二岁的样子。他砸开舱盖，把她抱出来。
她记得那个味道，塑料烧焦的味道。通风口很小，他把她推进去，自己转身跑了。她说不要走，他回头喊了一句，声音被爆炸吞了。
记忆断了。
她猛地转身看谢廷川。“那天晚上……是你放的火？”
谢廷川站着没动，衣服都没换。他看着那两具骨头，喉咙动了动。
“是。”他说，“燃料罐在实验室后门。我点的火，炸开了通道。不然我们都出不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人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他声音低，“文件没了，监控删了。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医生说你受的伤太重，硬想会崩溃。我只能等你自己看到证据。”
江衍冷笑。“说得真好听。你是谢家人，谁会怀疑你？我妈死前说过，谢家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你呢？”谢廷川看他，“你用了三年接近她，用药控制她情绪，把她绑进地下诊室放剪辑录音。你说的‘真相’，有多少是真的？”
江衍咬牙。“至少我没亲手点火！”
“但我也没害他们死。”谢廷川往前走一步，“他们本来能逃。但他们选择留在火场，为了让你妹妹陪葬。我抢走了她，他们就没再出来。”
江映雪后退靠墙。她摸锁骨上的疤，那是谢廷川用手术刀划的G字。现在她明白了，G不是“girl”，是“give”——他给了她命。
她低头看手。指甲缝里还有碰画时沾的血。动物血混颜料，是人为留下的线索。是谁？
她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录音机前，按下播放键。
磁带转起来，沙沙声后，传出女人的声音：
“如果你们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小雪，小衍，妈妈对不起你们。实验室的事不是意外。有人想拿你们做实验，我和爸爸发现后要举报。他们先动手，制造火灾。但我们没想到，谢家少爷会冒死闯进来救你们……”
声音断了。
江映雪抬头，眼泪掉了下来。
她看向谢廷川。他背对着她，站在骨头前，肩膀微微抖。
江衍突然举起录音笔砸在地上。“假的！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江映雪开口，声音轻，“我记得那首童谣。你小时候常唱给我听。下雨天屋顶漏水，你就坐在床边唱：‘月亮弯弯，照我家，姐弟两个不分开……’”
江衍愣住。
“你还怕黑，总要我拉着你才能睡。有一次我发烧，你整夜守着我，一遍遍换凉毛巾敷我额头。这些事，只有你知道。”
她走向他。“哥……是你一直在找我，对不对？”
江衍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谢廷川转过身，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像风停后的海。
江映雪伸出手，握住江衍冰冷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拿出那枚素圈戒指，放在掌心。
戒指反着光，内圈没有字。但她知道它属于谁。
她抬头看谢廷川，刚要开口——
江衍突然抽回手，往后退。他指着谢廷川，声音哑：“就算他救过你，他也改不了身份！他是谢家人！我们爸妈的死，他父亲脱不了干系！”
谢廷川没说话。
江映雪站在两人中间，左手握着戒指，右手还带着骨头旁泥土的感觉。
密室的灯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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