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窗外的梧桐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转眼间,我和宫莹都已步入敏感的青春期。
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少女心智萌发,对自我、对他人、对世界开始形成清晰认知的阶段。也是差距真正拉大,无法再用“年纪小”来掩饰的时候。
宫莹被阿桂养得愈发娇纵,却又因骨子里的不自信而显得格外别扭。她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既想炫耀自己华丽的皮毛(在阿桂的努力下,她的吃穿用度确实都是最好的),又害怕被人看穿内里的空虚。她学习成绩平平,才艺更是乏善可陈。钢琴课学了五年,至今弹不出一首流畅的曲子;舞蹈课更是能躲就躲,嫌累嫌苦。
阿桂为了她操碎了心,用尽各种办法,威逼利诱,甚至私下里塞钱给才艺老师,只求他们能在宫先生和宫夫人面前多美言几句,给宫莹一些虚假的褒奖。
这些,我都知道。我甚至“无意中”撞见过阿桂偷偷给钢琴老师塞红包的场景。当时我只是抱着一本厚重的画册,站在走廊拐角,静静地看着。阿桂发现我时,脸色瞬间煞白,几乎是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二小姐!你……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
我抬起眼,目光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阿桂阿姨?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我正要去画室,李老师还在等我呢。” 我晃了晃手里的画册,封面上是我最近临摹的莫奈《睡莲》局部,色彩运用已初具灵气。
阿桂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但她只看到了一片属于“天才少女画家”的、不谙世事的纯粹——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松了口气,力道松开,脸上挤出惯常的、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没……没什么,阿姨就是跟张老师说几句话。你快去画室吧,别让李老师等急了。”
我点点头,抱着画册,步履轻快地离开。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告发?不,那太无趣了。让这些肮脏的勾当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最终无法收拾,岂不是更好?
与宫莹的“平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在各个方面的“优异”。
我的学习成绩常年位居年级前列,并非我多么刻苦,只是重活一世,那些知识对我来说太过简单。但我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这份轻松,总是表现出适当的努力和专注,这让我的“优秀”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而真正让我在宫家,甚至在这个圈子里声名鹊起的,是我的绘画天赋。
家庭教师李老师是美院退休的教授,德高望重,从不轻易夸人。但在我第一次系统地跟着他学习素描基础时,他就对我表现出的超越年龄的理解力和控制力惊叹不已。他当着宫先生和宫夫人的面,毫不吝啬地赞扬:“宫玥这孩子,对线条和光影有着天生的敏感,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不,甚至是已经初现光华的美玉了!”
宫先生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宫夫人更是喜不自胜,立刻拍板将家中采光最好的房间之一改造成了我的专属画室。
我的画作开始在一些非公开的、带有慈善性质的青少年画展上展出,甚至获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奖项。宫夫人热衷于将我的画作装裱起来,挂在客厅、书房,向来访的宾客展示。每一次,都能收获无数的惊叹和赞美。
“宫夫人,您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
“玥玥这画,灵气逼人啊,将来必定是画坛一颗新星!”
这些赞誉,如同甘霖,滋润着宫家父母的心田,也如同毒药,一寸寸腐蚀着宫莹和阿桂的神经。
宫莹看着我画室里堆积如山的奖杯和证书,看着我被父母带着出席各种高雅的艺术沙龙,看着我的名字出现在本地报纸的文化版块,她的眼神越来越阴郁。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索要物质上的东西。最新款的手机、限量版的包包、昂贵的珠宝……仿佛只有这些实实在在的奢侈品,才能填补她内心因“不如妹妹”而产生的巨大空洞和恐慌。
阿桂自然是竭尽全力满足。她利用在宫家多年的经营,暗中克扣、虚报账目,甚至偷偷将宫夫人一些不常佩戴的珠宝拿去典当,再将仿品放回原处。她的胃口和胆子,在长期不被发现和我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越来越大。
矛盾终于在一年一度的家族晚宴上,激烈地爆发了。
那是一场颇为重要的晚宴,不仅宫家本家的人会到场,还有一些生意上重要的合作伙伴。宫夫人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为我们姐妹二人定制了昂贵的礼服。
我的礼服是一条简约的香槟色纱裙,剪裁优雅,衬得我气质沉静。而宫莹的则是一条极其华丽的粉色蓬蓬裙,缀满了亮片和水钻,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只是与她略显怯懦的气质和已经开始发育、却不算挺拔的身姿有些不搭。
晚宴上,我作为“小画家”,自然被要求展示才艺。我没有推辞,在客厅一角的三角钢琴前坐下——并非炫技,只是弹奏了一首舒缓的德彪西《月光》,指尖流淌出的音符空灵而宁静,与现场的氛围相得益彰。弹奏完毕,收获了满堂掌声。几位对艺术颇有研究的客人更是围着我,与我探讨起我最近在画的系列作品。
宫莹被冷落在一边,穿着那身过于隆重的裙子,像个格格不入的摆设。她看着被众星捧月般的我,看着父母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欣慰与骄傲,看着周围宾客投来的欣赏目光,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
阿桂站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女儿,却又无法上前。
就在这时,一位好事的远房表婶,大概是出于“平衡”的心态,笑着拉过宫莹,对宫夫人说:“哎呀,我们莹莹今天也是个小美人呢!莹莹,快,也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听说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宫莹身上。
宫莹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失。她下意识地看向阿桂,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求助。
阿桂赶紧上前一步,干笑着打圆场:“哎呀,表婶夫人,莹莹她……她今天有点不舒服,而且她那点雕虫小技,哪敢在各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诶,孩子嘛,助助兴而已,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