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沙滩上的助听器

第三章 沙滩上的助听器

深秋的周末，苏慧特意调了休，带着林小满去了海边。

那是小满第一次看海，车子刚开到海边公路上，她就透过车窗，看见了一片蓝色——比天空还蓝，比课本里画的大海还蓝，一眼望不到边，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铺在天地之间。她激动地拉着苏慧的手，指着窗外的大海，眼睛里满是光，用手语不停地说：“妈妈，海！是海！”

苏慧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她摸了摸小满的头，用手语说：“对，是海，我们马上就能去沙滩上玩了。”

车子停在海边的停车场，苏慧牵着小满的手，往沙滩走去。沙子软软的，踩在脚下，暖暖的，比家里的凉席还舒服。小满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跑着，海浪一次次涌上来，没过她的脚踝，凉丝丝的，她笑着，跳着，虽然听不见海浪的声音，却能感觉到海浪拍打脚踝时的力量，能看见浪花卷起来的白色泡沫，像棉花糖一样，轻轻碰一下，就散了。

苏慧跟在她身后，拿着相机，不停地给她拍照，想把女儿开心的样子都记下来。她还特意给小满买了一个新的助听器，是粉色的，上面还印着小满最喜欢的小兔子图案，早上出门的时候，苏慧帮小满戴上，调试好，然后用手语跟她说：“这个助听器，能帮小满听见一点声音，试试看，有没有不一样？”

小满认真地听了听，却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她有点失望，拉了拉助听器的绳子，用手语问：“妈妈，怎么还是没有声音呀？”

苏慧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没关系，慢慢来，这个助听器很好，以后说不定就能听见声音了。”其实苏慧心里清楚，医生说过小满的听觉神经损伤很严重，助听器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但她还是不想让女儿失望，只想给她一点希望。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去沙滩上玩了，她捡起沙滩上的小贝壳，放在耳边，以前奶奶跟她说过，把贝壳放在耳边，就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可她放在耳边，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心脏的“咚咚”声，和海浪拍打沙滩时，透过贝壳传来的一点点微弱的震动。

就在小满蹲在沙滩上捡贝壳的时候，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跑了过来，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见小满手里的助听器，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指了指，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走过来，故意撞了小满一下。

小满没站稳，一下子摔在沙滩上，手心里的贝壳掉了一地，新买的助听器也从耳朵上掉下来，在沙砾里滑了很远，划出一道长长的刮痕。小满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想爬起来，去捡助听器，可那个高个子男生却先一步走过去，捡起助听器，拿在手里把玩着，还故意在沙砾里蹭了蹭，然后跟身边的人笑着说了几句话，眼神里满是恶意。

小满看着他手里的助听器，那上面的小兔子图案被沙子蹭得模糊不清，长长的刮痕像一道伤口，她急得站起来，想去抢，却被另一个男生拦住了。她张了张嘴，想喊“还给我”，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语比划着，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委屈。

那几个男生看不懂手语，还以为小满在跟他们挑衅，高个子男生故意把助听器扔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了一下，“咔嚓”一声，虽然小满听不见，但她看见助听器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像她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裂开了。

就在这时，苏慧跑了过来，看见小满站在原地哭，助听器被扔在地上，还有几个男生在旁边起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冲过去，把小满护在身后，然后捡起地上的助听器，看着上面的刮痕和裂缝，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抬头瞪着那几个男生，声音气得发抖：“你们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这是她新买的助听器，你们知道对她有多重要吗？”

那几个男生大概是被苏慧的气势吓到了，互相看了看，没敢说话，转身就跑了。苏慧蹲下来，把小满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用手语跟她说：“小满，对不起，妈妈来晚了，别害怕，助听器妈妈会修好的，一定会修好的。”

小满趴在母亲怀里，哭得更凶了，她紧紧抓着苏慧的衣服，能感觉到母亲的肩膀在颤抖，能感觉到母亲眼泪的温度，落在她的头发上，凉丝丝的。她看着母亲手里的助听器，那道裂缝格外刺眼，她突然觉得，即使助听器修好了，她也可能永远听不见声音了，就像这片沙滩上的浪花，再美，再热闹，也跟她没有关系。

那天下午，苏慧没有再带小满玩，而是带着她去了市里的助听器维修店。维修师傅看了看助听器，说裂缝有点严重，需要换零件，要等几天才能修好。苏慧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助听器交给师傅，然后牵着小满的手，往家走。

路上，小满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路边的风景。苏慧知道她心里难受，就买了一个她最喜欢吃的草莓糖葫芦，递到她手里，用手语跟她说：“小满，别难过，等助听器修好了，我们再来看海，好不好？这次妈妈一定保护好你，不让别人欺负你了。”

小满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甜甜的，酸酸的，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她拉着苏慧的手，用手语说：“妈妈，我是不是永远都听不见声音了？”

苏慧停下脚步，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小满的眼睛，用手语说：“不会的，小满，一定有办法的，就算听不见声音，妈妈也会陪着你，给你讲世界上所有好听的事情，好不好？”

小满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只是她不知道，几天以后，当她再次来到这片海边，躲进那座废弃的灯塔时，会遇见一架旧钢琴，那架钢琴，会让她的无声世界，第一次有了“声音”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