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续文心
新书上架那天,巷口的老槐树下挂起了红绸,陈建军把刚印好的《槐下书话》一本本摆到摊前,封面的槐花纹样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老太太拄着拐杖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稿纸。“这是我家老头子当年读诗时写的随笔,你看看,能不能添到书里,让两本心意凑个整。”
陈建军接过稿纸,上面的字迹和批注信纸如出一辙,字里行间满是对生活的体悟。他当即决定,等再版时一定把这些文字加进去。年轻人也带着姑娘来了,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陈老头、老太太和他的合影,照片边缘烫着细碎的槐花瓣:“建军哥,这张照片印在新书扉页,就像咱们一家人都守着书摊。”
书摊前渐渐挤满了人,老主顾们排着队来买书,有的让陈建军签名,有的翻着书回忆往事。张老师翻到父亲写的《淘书记》,眼眶红了:“你爹当年就是这样,为了一本好书,再远的路都肯跑。”李大爷则指着其中一篇《槐下闲谈》,笑着说:“这段写的是我吧?那年我跟你爹聊三国,聊到太阳落山都没尽兴。”
陈建军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却暖烘烘的。他忽然明白,父亲让他续写的不只是一本书,更是一张连接人心的网,把街坊邻里、新旧故事都织在了一起。
日子久了,陈建军养成了个习惯,每天收摊后都要在笔记本上写几笔。他写新来的年轻顾客,带着相机来拍书摊,说要把这里的故事拍成短片;写放学的孩子们,不再只翻漫画书,偶尔也会捧着《槐下书话》,缠着他讲书里的故事;写外地的读者,寄来书信,说从书里读到了久违的烟火气。
有天,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姑娘找上门,手里拿着本卷了边的《槐下书话》:“陈老板,我是学中文的,想跟您做个访谈,把书摊的故事写成毕业论文。”陈建军笑着答应,姑娘坐了一下午,听他讲父亲的往事,讲自己续写文章的历程,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
后来姑娘寄来论文复印件,扉页上写着:“于槐荫深处,见人间温情,此乃文字与时光的双重传承。”陈建军把复印件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每次翻看,都觉得浑身是劲。
转眼到了清明,陈建军带着《槐下书话》和一束新鲜的槐花,先去了父亲的墓前。他把书放在墓碑前,轻声念起自己新写的章节:“爹,今年书摊又热闹了,老太太身体硬朗,年轻人的研究也出了成果,还有好多人从外地来买书……”风一吹,槐花瓣落在书页上,像是父亲在轻轻回应。
接着他又去了老私塾先生的墓前,把老太太交给他的随笔和《槐下书话》放在一起:“老先生,您的文字有人记着,您的心意也传下去了,您放心吧。”
回到书摊时,夕阳正把槐树叶染成金红色。陈建军坐在小马扎上,翻开笔记本,笔尖落下:“清明过后,槐花开得更盛了。书摊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老槐树,年复一年,枝繁叶茂……”
他刚写完,就看见那个曾经用漫画书换唐诗选的小男孩,牵着爸爸的手走来。“叔叔,我把您送我的书读完了,还能再换一本吗?”小男孩仰着小脸,眼里满是期盼。
陈建军笑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递到他手里:“这次不用换,送你了。记得读完后,也讲讲书里的故事给别人听。”
小男孩接过书,用力点头。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陈建军忽然觉得,这本《槐下书话》永远不会写完。只要老槐树还在,书摊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听故事、写故事,这份藏在槐荫里的文心,就会像槐花香一样,年年岁岁,萦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