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把手机塞进包里,手指还停在拉链上。
林薇说的那些话在耳边回响,但她不能多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下了别墅区最深处那栋房子的门铃。
铁门很快打开,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笑容温和。
“是许愿老师吧?我是张阿姨,等您半天了。”
许愿点点头,跟着她往里走。
客厅高大宽敞,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但她没敢多看。
她只记得昨天接到电话时的激动——这份家教工作薪资优厚,足够付下个月房租和母亲的药费。
“星辰在楼上写作业,我带您上去。”
楼梯铺着浅色地毯,脚步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愿走得小心,生怕弄脏什么。张阿姨边走边说:“少爷平时不常回来,但今天好像提前下班了,在书房处理事。您别紧张,他不怎么管这边的事。”
许愿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二楼拐角处,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
“星辰,许老师来了。”张阿姨敲了敲门。
一个小男孩抬起头,眼睛又黑又圆,像极了那天礼堂前排那个男人。
他盯着许愿看了两秒,小声问:“你就是来教我的人?”
许愿蹲下来,和他平视。“对,我是许愿。你可以叫我许老师,或者……小许也行。”
厉星辰歪头想了想,“小许听起来像零食。”
许愿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那就叫你许愿姐吧。”
他站起来,从书包里掏出数学卷子,“这道题我不会。”
她接过卷子,扫了一眼,是基础应用题。她拿过草稿纸,用最简单的语言讲了一遍。
厉星辰眨眨眼,突然说:“你说话不像别的老师那么凶。”
“那你想听温柔点的吗?”
“嗯!”
他用力点头,“爸爸以前也是这样教我的。”
许愿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追问。她继续讲题,声音放得更慢了些。
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沉稳的脚步。
张阿姨探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少爷回来了。”
许愿没抬头。
她正带着厉星辰算第三道题,小男孩卡在一步上,皱着眉咬铅笔头。
书房门被推开时,厉烬琛一眼就看见楼梯口站着的背影。
白色衬衫,马尾扎得整整齐齐,蹲在地上和孩子说话的样子,像一幅静止的画。
他本该直接进去的。
但他停住了。
“你说苹果分三份,每份几个?”许愿指着题目,“咱们先画个圈。”
厉星辰照做,歪歪扭扭画了三个圈。
“现在有九个苹果,你要平均分,怎么分?”
“一个圈放三个?”他试探着问。
“对!真聪明。”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看,其实不难,是不是?”
厉烬琛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文件夹没放下。
他记得人事报上来的人选:霖大中文系学生,成绩优异,家庭困难,申请助学金记录清白。他当时只批了两个字:准了。
他没想到会是她。
那个在台上说“文学是裂缝里的光”的女孩。
那个在食堂门口低头避开他目光的女孩。
现在她正跪坐在地毯上,袖口卷到手肘,一笔一划帮厉星辰改错题。小男孩靠她很近,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模样。
张阿姨端茶经过,轻声说:“少爷,要不先去换衣服?”
厉烬琛收回视线,“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半小时。星辰一直不肯让别人进门,今天一听说她来,自己跑去洗了手等着。”
厉烬琛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二十分钟后,他换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走进书房。文件堆得满桌都是,但他心不在焉。窗外天色渐暗,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台灯亮着。
楼下传来笑声。
他皱眉,起身走到楼梯口。
许愿正和厉星辰玩成语接龙。小男孩输了,被罚唱一首儿歌。他捏着嗓子唱《小星星》,跑调严重,许愿却拍手叫好。
“再来一遍!你唱得超棒!”
厉星辰红着脸摆手,“不唱了不唱了!”
她笑着说:“那明天我带巧克力来,赢了就有奖品。”
“真的?”
“当然,老师说话算数。”
厉烬琛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书房。
张阿姨端着水果进来时吓了一跳。“少爷,您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您出去了。”
“他们还在闹?”
“不是闹,是开心。”
她把果盘放在桌上,“您多久没听星辰这么笑了?许老师一来,他话都多了。”
厉烬琛翻开文件,“她只是来工作的。”
“可她做的事不止是教书。”
张阿姨顿了顿,“她知道星辰怕黑,临走前特意检查了床头灯;她发现他写字姿势不对,主动说下次带护腕来;她走的时候,星辰抱着她的包不让走,求她明天再来。”
厉烬琛笔尖一顿。
“您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监控。但我劝您别查了,”
张阿姨轻声说,“有些人靠近我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往上爬。她是真心对孩子好。”
他没回应。
张阿姨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第二天傍晚,许愿准时出现在别墅门口。
这次她带了新的练习册和一袋草莓。
厉星辰开门时眼睛都亮了。“你真的来了!”
“我说过会来的。”
“许愿姐!”
他拉着她往里跑,“我今天数学考了九十五!”
“太棒了!”她弯腰看他,“全班第几名?”
“前十!”他骄傲地挺起胸,“比上周进步七名!”
许愿揉了揉他的头发,“下周争取前五,好不好?”
“好!”
他们坐在客厅地毯上复习,许愿一边翻题一边问:“今天有没有哪里听不懂?”
“有!”
他举起手,“语文课学‘春风又绿江南岸’,老师说‘绿’是动词,可它明明是颜色啊。”
许愿笑了,“这个问题问得好。古人写诗喜欢活用词,比如这里,‘绿’不是名词,而是‘让……变绿’的意思。就像春天来了,风吹过,草就绿了。”
厉星辰瞪大眼,“所以‘绿’是动作?”
“对!你想想,如果是‘春风又吹江南岸’,是不是就没味道了?”
“哇……”他小声感叹,“原来一个字还能这样用。”
许愿正要继续讲,余光瞥见楼梯口有人。
厉烬琛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车钥匙,像是要出门。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心跳漏了一拍。
但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厉星辰:“作业写完了吗?”
“快了!”小男孩立刻坐直,“许愿姐在帮我改错题!”
“嗯。”他点头,“别耽误老师太久。”
说完,他转身走了。
许愿松了口气,低头继续讲题。
厉星辰却突然小声说:“叔叔其实很少夸人,但他今天早上特意问张阿姨,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抬头,看向空荡的楼梯。
没说话。
晚上八点,许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厉星辰抱着她的包站在门口,“明天你还来吗?”
“来,只要你想学。”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仰头看着她,“别告诉叔叔我喜欢你当老师,他会觉得我没志气。”
许愿笑了,“为什么?”
“因为他说过,男人不能依赖别人。”
她蹲下来,认真说:“那你记住,不是依赖,是信任。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帮你进步了,对不对?”
他用力点头。
“这就够了。”
她走出大门,夜风拂过脸颊。身后传来关门声,接着是厉烬琛低沉的声音。
“明天她还会来?”
“会。”厉星辰答得干脆。
“为什么?”
“因为她答应我了。”小男孩语气坚定,“她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