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瑞脑销金，香雾袅袅。盛墨兰——如今的大宋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指尖缓缓划过一件内府新贡的缠枝莲纹白玉如意。殿内宫人垂手屏息，鸦雀无声。她登临后位已近两载，凤印在握，母仪天下，眉宇间昔日那份清冷书卷气，早已被淬炼成一种深宫主宰不怒自威的雍容与沉静。
前世的种种，如同最深沉的梦魇，亦是支撑她走到今日的恨火。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的窒息，夫君梁晗的厌弃，姐妹的嘲笑，尤其是盛明兰那张看似纯良、实则算计尽藏的脸……这些记忆，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便成了刻入骨髓的毒誓。如今，她已站在了权力的巅峰，是时候将前世所受的屈辱与算计，连本带利，一一奉还了。而明兰，她前世的“好六妹妹”，此生还懵然不知，正安然享受着她的侯府夫人生活，这很好，正适合她慢慢布局，细细折磨。
“娘娘，”掌事女官秋纹轻步上前，低声禀报，“宁远侯夫人，盛氏明兰，递了牌子，想入宫给娘娘请安。”
墨兰指尖微顿，眼底一丝寒光转瞬即逝，快得无人察觉。她抬起眼，语气平淡无波：“哦？宁远侯夫人倒是有心。告诉她，三日后巳时初刻，本宫在御花园的澄瑞亭见她。”
“是。”秋纹应声退下。
墨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澄瑞亭，临水而建，景致虽好，却非接见命妇的正式场所，带着几分随意与居高临下。她要让明兰从第一次正式以臣妇身份拜见开始，就清晰地感受到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今的宁远侯顾廷烨，圣眷正浓，是朝中新贵。盛明兰作为他的正妻，育有嫡子，在汴京贵妇圈中亦是风头无两。前世的明兰，凭借着盛老太太的疼爱和自身的“聪慧”，一步步走得稳妥，最终嫁得高门，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可谓是圆满。这一世，墨兰岂能让她如愿以偿？她要一点一点，剥去她所有的依仗，让她也尝尝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滋味。
三日后，御花园澄瑞亭。
盛明兰身着按品级的大妆，神色恭谨，在宫人的引领下缓步而来。她容颜依旧清丽，眉宇间带着侯府夫人的端庄，只是比起前世记忆中那个在盛家后院谨小慎微、偶尔流露出锐利光芒的少女，如今的她更显沉稳，却也少了几分鲜活。她显然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只当是寻常的皇后召见命妇。
“臣妇顾盛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明兰依着规矩，行大礼参拜，姿态无可挑剔。
墨兰并未立刻叫起，让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自己则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盏中的茶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明兰低垂的脖颈。良久，她才仿佛刚注意到一般，淡淡道：“平身吧。赐座。”
“谢娘娘。”明兰起身，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侧身坐下，眼帘微垂，姿态恭顺。
“有些日子没见六妹妹了，在侯府一切可还顺心？”墨兰开口，语气温和，用的是旧日姐妹的称呼，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与威仪。
明兰微微欠身：“劳娘娘挂心，一切都好。侯爷待臣妇宽厚，婆母亦慈和。”
“那就好。”墨兰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亭外开得正盛的牡丹上，“说起来，本宫记得六妹妹自幼便得祖母亲自教导，规矩礼仪是极好的。如今看来，果然不负祖母当年悉心栽培。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可还硬朗？”
提及盛老太太，明兰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与依赖：“谢娘娘关怀，祖母身子尚算康健，只是年纪大了，不免有些小恙，需得仔细将养。”
“嗯。”墨兰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祖母为了我们这些小辈，确是操碎了心。尤其是六妹妹你，自小失了生母，若非祖母将你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只怕……唉，说起来，卫小娘去得早，真是可惜了。”
她语气惋惜，目光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明兰的脸。果然，听到生母，明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哀恸与复杂，并未逃过墨兰的眼睛。
“生母福薄，是明兰无福承欢膝下。”明兰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涩意。
墨兰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和：“逝者已矣，六妹妹也不必过于伤怀。卫小娘在天之灵，若看到你如今出息了，嫁得良人，想必也是欣慰的。”她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道，“只是有时想想，当年若卫小娘能再坚韧些，为了六妹妹多想一层，或许……唉，这后宅之事，有时候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也怨不得旁人。”
这话语听着是安慰，实则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向了明兰心底最深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深思过的隐秘角落——对生母卫小娘当年为何那般轻易就撒手人寰的疑惑，以及对林噙霜，乃至对……冷眼旁观的祖母，那潜藏的一丝难以言说的怨？
明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慌乱，但触及墨兰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她又迅速低下头去，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娘娘……说的是。”
墨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她不急，来日方长。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问及了明兰的儿子（顾廷烨的嫡子）的功课，墨兰便端茶送客。
明兰恭敬地退下，走出澄瑞亭时，背影依旧挺直，但步伐却似乎比来时沉重了几分。
看着明兰远去的身影，墨兰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敛去，化为一片冰寒。
“秋纹。”
“奴婢在。”
“去查查，宁远侯府近来可有什么动向？尤其是那位顾侯爷，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之事？还有，顾侯爷身边，可有那些不安分的……或是与盛六夫人不甚和睦之人？”墨兰语气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娘娘。”秋纹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应下。
报复，才刚刚开始。她不会动用皇后的权势直接打压，那样太无趣，也太容易留下话柄。她要的，是如同前世明兰对她做的那样，借力打力，润物无声，让明兰在自以为幸福的生活中，一步步陷入泥沼，众叛亲离，最终发现，她所珍视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而第一步，便是要让她最倚仗的夫妻之情，出现裂痕。
墨兰记得，前世顾廷烨虽敬重明兰，但他身为武将，身边难免有倾慕者，侯府后院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一世，她只需稍加引导，让那些潜在的矛盾浮出水面即可。
几日后，秋纹来回禀。
“娘娘，打听到了。宁远侯近来因北疆军务与几位文官有些争执，心情似有不豫。另外，侯府后院里，有一位姓朱的姨娘，是早年顾侯爷祖母所赐，性子有些掐尖要强，因育有一女，颇有些底气，与侯夫人……似乎并不十分融洽。只是侯夫人持家有道，将后院管得严，那朱姨娘也不敢太过造次。”
墨兰闻言，唇角微勾。军务烦心，后院有刺，很好。
“那朱姨娘，可有什么喜好？或是……有什么念想？”
“听闻那朱姨娘颇爱风雅，喜好诗词，偶尔也会做些小诗，自诩才情。她似乎……一直想为自己所出的姐儿，谋求一门更好的亲事。”
“才情？”墨兰轻笑，“既然有才情，困于后宅岂不可惜？找个机会，让外面的人‘偶然’见识一下朱姨娘的‘诗才’，尤其是……那些喜好品评诗词的文人清客。记得，要做得自然，绝不能牵扯到宫中。”
“奴婢明白。”秋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与此同时，墨兰也开始着手另一件事。她召来了已成为盛家平妻、如今在诰命夫人中亦颇有脸面的生母林噙霜。
如今的林噙霜，因女儿贵为皇后，早已非昔日那个需要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妾室。她穿着诰命服制，气色红润，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得意与舒畅。虽与王若弗同为平妻，但因墨兰之故，地位隐隐更高一筹。王若弗初始自是怒不可遏，但如兰嫁入文家后日子平顺，长柏仕途稳健，为了儿女和盛家满门，她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气。林噙霜见王若弗偃旗息鼓，加之儿女个个出息，墨兰更是贵不可言，对争宠之事倒也看淡了许多，两人竟难得地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心平气和。
“娘娘召娘亲来，可是有何吩咐？”林噙霜笑着行礼，言语间带着亲近。
墨兰亲手扶起她，屏退左右，只留秋纹在旁伺候。
“娘亲近来可好？”墨兰温声问道。
“好，好得很。”林噙霜拉着女儿的手，满脸是笑，“如今谁见了娘不客客气气的？都是托了我儿的福。”
墨兰微微一笑，话锋却一转：“娘亲可还记得，当年卫小娘之事？”
林噙霜脸色微变，笑容收敛了些，带着几分警惕与不解：“好端端的，提那个晦气的人作甚？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有些事，过去了，但有人未必真的忘了。”墨兰语气平静，“娘亲，当年之事，您可知，祖母其实是知晓内情的？”
林噙霜闻言，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什么？老太太她……”
“娘亲稍安勿躁。”墨兰示意她坐下，缓缓道，“祖母何等精明，后宅之事，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眼睛？她当年冷眼旁观，未尝没有借此拿捏卫小娘，让明兰只能彻底依靠她，将她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意思。”
林噙霜脸色变幻不定，她虽狠辣，却从未想过这一层。此刻被女儿点破，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老太太她……她竟……”
“这后宅之中，谁又是全然无辜？”墨兰冷笑，“娘亲，我需要您，找个机会，‘不经意’地，将祖母当年知情，却为了一己之私（让明兰依靠她）而袖手旁观的事情，透露给明兰知道。不必说得太明白，只需在她心里埋下一根刺即可。”
林噙霜先是愕然，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与狠厉。她与老太太本就不睦，能让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的老东西难受，她求之不得。更何况，这是女儿的计划。
“娘娘放心，娘知道该怎么做了。”林噙霜重重点头，“定会做得干干净净，绝不让人疑心到娘娘头上。”
墨兰满意地点点头。让明兰在她最敬爱的祖母和早逝的生母之间痛苦挣扎，仅仅是想想，就让她心中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她还要让明兰尝尝被夫君猜忌、被儿子疏远、被世人嘲笑的滋味。她要让盛老太太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明珠，如何一步步蒙尘，如何连累盛家名声，让她也尝尝希望破灭、老脸丢尽的痛苦。
盛明兰，前世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今生，我必百倍奉还。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墨兰望向窗外，御花园春光正好，繁花似锦，但在她眼中，却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一场场不见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争。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如同淬了毒的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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