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初赛的结果在一周后如约公布,红底黑字的公示单牢牢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刚贴上去就围满了闻讯而来的同学。林舒落挤在人群外层,心跳得飞快,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急切搜寻,一眼就看到了“季怀秋”三个字,清晰地印在前列。而紧随其后的,竟然还有她自己的名字——两人双双晋级复赛,名字并排陈列,像一道温柔的印记。
“舒落!我们都过了!”陈瑶在旁边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抱住她,声音里满是雀跃,“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超厉害的!”
林舒落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光,晶莹剔透,转头就对上季怀秋望过来的目光。他站在人群外围,没有挤进来,嘴角扬着清晰又明亮的笑意,眼底的光芒比头顶的阳光还要耀眼。隔着攒动的人头,两人遥遥相视一笑,无需言语,所有熬夜刷题的疲惫、攻克难题的坚持、彼此陪伴的温暖,都在这一刻有了最好的回应,化作心底最柔软的感动。
复赛定在一个月后,地点在邻市的重点中学,距离他们学校有两个小时的高铁车程。季怀秋主动提出要和林舒落一起提前一天过去,熟悉考场环境,顺便再梳理一遍知识点。林舒落犹豫了一下,指尖攥着衣角,终究还是点了头——她知道这意味着能多一些专属的相处时光,心里既充满期待,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忐忑。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季怀秋就背着装满复习资料的书包在车站等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小的帆布袋子,里面装着她爱吃的全麦面包、无糖酸奶,还有一瓶温热的温水。“我妈本来要跟着来,被我拒绝了。”他坐在高铁靠窗的位置,侧头对林舒落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像个终于得到自由的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决定去做喜欢的事,没有被安排。”
林舒落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雀跃,心里暖暖的,轻声说:“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机会的,你会慢慢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
到达邻市时已经是下午,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这座陌生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暖光。两人找了家离考场不远的快捷酒店住下,房间就在隔壁,方便彼此照应。放好行李后,他们没有休息,而是一起去了附近的书店,翻找历年的物理竞赛真题和辅导资料。两人凑在书架前,头靠得很近,低声讨论着不同题型的解题思路,偶尔眼神交汇,便会默契地笑一笑,像极了多年的伙伴。走出书店时,夜幕已经降临,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始终隔着半臂的距离,带着少年少女特有的羞涩与拘谨。
回到酒店门口,季怀秋站在她的房门前,双手背在身后,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语气带着细致的叮嘱:“晚上早点休息,别熬夜刷题了,保持良好的状态最重要。”
“嗯,你也是,别太累了。”林舒落点点头,转身准备进门时,听见他在身后轻轻说了句“加油”,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拂过湖面,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第二天的复赛,两人都发挥得很好。走出考场时,阳光正好,空气里带着秋日的清爽,林舒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季怀秋站在不远处等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急促地响起。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接起电话的瞬间,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匆匆挂了电话,转头对林舒落说,语气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和烦躁,“我妈知道我们一起来邻市了,她很生气。”
林舒落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砸中,莫名生出一丝强烈的不安:“那……那你回去会不会有麻烦?”
“没事,我会跟她解释的,你别担心。”季怀秋勉强笑了笑,却没了刚才走出考场时的轻松,“先送你回酒店吧。”
回程的高铁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季怀秋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和田野,眉头始终紧紧锁着,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林舒落坐在他身边,心里沉甸甸的,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陪着他,指尖因为紧张而攥得发白。
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出行,早已被季母安插的“眼线”拍了照片。那些两人并肩走在街头、凑在书店书架前讨论、在酒店门口道别时的画面,都被一一记录下来,成了季母眼中“耽误前程”的铁证,也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复赛结束的第三天,林舒落正在家里复习,整理物理笔记,父亲突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狠狠摔在她面前。照片上,是她和季怀秋在邻市街头并肩行走的画面,背景是暖黄的路灯和飘落的秋叶。“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父亲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猛地把她往地上拽,力道大得让她头皮发麻,“才多大就学会勾搭男人了?我供你上学是让你干这个的吗?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粗糙的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耳朵里嗡嗡作响。母亲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想拉开父亲,却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墙上:“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你教出来的女儿!整天不学好,就知道勾引别人!”
林舒落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比脸上更疼,像被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直到她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才瞬间明白过来——是季母,是季母把照片寄给了父亲,故意让他来为难自己。
季母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套装,妆容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冰冷的嘲讽和鄙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先生,我早就说过,你女儿心思不正,根本不是真心想学习,只会耽误我儿子的前程。现在你相信了吧?”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父亲被季母的话彻底激怒,更加疯狂,抬脚就要往她身上踹。
“不要!”林舒落闭上眼,绝望地尖叫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进来,一把挡在她身前,牢牢护住了她。“叔叔,你别打她!”季怀秋转头看向林舒落的父亲,语气带着急切的恳求,“所有事情都和她无关,是我约她一起去备赛的,是我主动找她的,要怪就怪我,不要打她。”
“你这个逆子!”季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季怀秋的鼻子,声音尖锐刺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这么个穷酸丫头,你连奥数集训都敢敷衍?你的前程不要了吗?”
“她不是穷酸丫头,她是我的同学,是我一起备赛的伙伴,她很优秀。”季怀秋紧紧护着林舒落,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白杨,眼神坚定地看着母亲,“我喜欢物理,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成绩,这不是敷衍!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喜欢能当饭吃吗?你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季母的声音越发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已经给你办好了转学手续,下周就去省城的重点中学,那里有最好的奥数师资,有最优质的资源,你别想再和她有任何联系!”
转学?林舒落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她看着季怀秋宽阔的背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却也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无力与绝望。
“妈,你不能这样!”季怀秋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痛苦和反抗,“我不想转学,我想留在这儿,我想和舒落一起参加物理竞赛决赛,我想完成我们的目标!”
“由不得你!”季母态度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要么乖乖转学,去省城好好学奥数,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妈,你的学费、生活费,一分都别想拿到!你自己选!”
林舒落的父亲也在一旁骂骂咧咧,附和着季母:“早就该让你离我女儿远点!以后不准再找她,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场面僵持不下,空气里弥漫着压抑和绝望。母亲扶着林舒落慢慢站起来,看着季怀秋,眼里满是愧疚和无奈:“孩子,谢谢你护着舒落,但是……你们确实不合适,以后别再联系了,对你好,对她也好。”
季怀秋转头看着林舒落,她的脸颊红肿得厉害,眼里含着泪水,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像一只受伤却不肯认输的小兽。他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全身,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无法不顾及父母的养育之恩,更无法让林舒落再因为自己受委屈、受伤害。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愧疚,“舒落,对不起。”
林舒落摇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冰凉刺骨:“没关系,是我……是我不该耽误你。”
季母见他不再反抗,冷哼一声,语气冰冷:“跟我走。”
季怀秋最后看了林舒落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愧疚、有不甘,还有太多未说出口的话,却最终还是缓缓转身,跟着季母走了。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林舒落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像被全世界抛弃。
一周后,季怀秋真的转学了。
他没有来学校告别,甚至没有给她发一条消息。只是托陈瑶转交给林舒落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银色的钢笔。笔记本里,是他精心整理的物理竞赛决赛真题和详细的解题思路,每一页都写得工工整整,还标注了易错点和拓展方法。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坚持你的热爱,你很优秀,未来可期。”
那支钢笔,还是上次他想送给她的那支,笔身依旧带着微凉的金属质感,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熟悉又陌生。
林舒落握着笔记本和钢笔,坐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香樟树。秋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像极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她想起他温和的声音、挺拔的背影、解题时专注的侧脸、护着她时坚定的模样,眼泪一滴滴落在笔记本上,晕开了那些清秀的字迹,也晕开了心底的遗憾。
陈瑶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别难过了,他也是身不由己,他肯定也不想离开的。”
林舒落点了点头,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她知道,这场始于秋光、藏在香樟叶影里的心动,终究还是成了一场漫长而盛大的遗憾。他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线,在某个路口相遇,相伴走过一段路,终究还是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交集的可能。
物理竞赛决赛那天,林舒落一个人去了考场。她穿着干净的校服,手里紧紧握着那支银色的钢笔,认真地答完了每一道题。走出考场时,阳光正好,温暖地洒在身上,她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秋阳里,对她温和地笑,眼里满是鼓励。
她知道,季怀秋会在另一个城市,按照母亲的安排,继续他光明坦荡的前程,朝着奥数竞赛的方向努力;而她也会带着他的鼓励,带着那些珍贵的回忆,努力走下去,完成他们未完成的目标。两家的矛盾、现实的差距、被迫的分离,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硬生生隔开了他们,让这段青涩的感情无疾而终。
但那些一起在自习室备赛的时光、那些小心翼翼的关怀、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都成了林舒落青春里最珍贵、最难忘的回忆。那本封面沾了污渍的数学练习册、那本写满真题和鼓励的笔记本、那支带着温度的银色钢笔,都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书桌的抽屉里,成了独属于她的秘密,藏着那段始于秋光、终于遗憾的心动。
深秋的风再次吹过香樟林,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卷起满地落叶。林舒落站在教学楼前,望着季怀秋曾经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季怀秋,祝你前程似锦。”
而远方的季怀秋,坐在省城重点中学的教室里,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小小的、早已被摩挲得有些泛黄的分班名单照片——照片上,林舒落的名字旁边,有他当年偷偷画的一颗小小的星,闪着微弱却执着的光。他知道,这场充满遗憾的心动,会成为他漫长岁月里,最深刻、最难忘的牵挂,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从未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