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雨就停了,湘潭城蒙着层薄薄的雾,空气里飘着泥土和青草的腥气。王小雅开着她那辆二手小轿车,方向盘握得死紧,副驾的李建军则盯着手里的罗盘,盘面指针偶尔轻轻晃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李老师,你说那老农是不是故意吓唬我们?”王小雅瞥了眼后视镜,昨天路过邻村时,他们问路边锄地的老农“双溪村怎么走”,老农手里的锄头“当啷”砸在地上,脸瞬间白了,只撂下一句“那地方是死地,去不得”,就扛着锄头往村里跑,连地里没干完的活都不管了。
李建军没接话,指尖摩挲着罗盘边缘的“走阴”二字。他想起爷爷日记里写的“双溪村外有‘阴气结界’,近村者多生惧”,或许那老农不是吓唬人,是真的怕。
车子再往前开,雾气越来越浓,手机信号一格格往下掉,最后彻底变成“无服务”。王小雅盯着导航屏幕,突然“呀”地叫了一声——屏幕原本显示的“无名道路”突然黑屏,几秒钟后,一行白色的小字慢慢浮上来:“到了”。字只停留了两秒,屏幕又恢复黑屏,再重启时,导航直接提示“未查询到该地点”。
“这、这导航坏了?”王小雅声音发颤,踩着刹车慢慢停下车。车窗外,一棵老槐树歪歪扭扭地立在路边,树干上缠着半截断绳,绳子是暗红色的,像是被水泡过很久,在晨雾里泛着冷光——这就是双溪村的村口。
李建军推开车门,刚迈出一步,口袋里的罗盘突然“嗡”了一声,指针疯狂转动起来,快得像要飞出去。他赶紧把罗盘掏出来,只见盘面边缘慢慢凝出一层白雾,手指碰上去,刺骨的凉瞬间窜进指尖,像摸到了冰窖里的东西。
“李老师,你看这个!”王小雅举着相机跑过来,镜头对着村里的方向。她刚想按快门,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低头一看,半人高的鬼针草缠住了她的牛仔裤,叶片上的尖刺死死勾着布料,像无数只小手在拉她。
“别动,慢慢扯。”李建军刚说完,王小雅已经慌了,猛地一扯裤子,相机“啪”地掉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镜头盖摔掉了,屏幕还亮着,回放刚才的画面时,两人都愣住了——屏幕里,最前排那间空屋的窗边,多了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穿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和李建军昨晚在楼下看到的一模一样。人影背对着镜头,身形纤细,像是个女人,正朝着迷魂潭的方向抬手,动作缓慢得不像活人。
“这、这是谁啊?村里不是没人吗?”王小雅的声音发颤,相机都拿不稳了。李建军没说话,快步走向那间空屋,推开门时,一股霉味混着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屋里积着厚厚的灰,唯独中间的八仙桌擦得发亮,像昨天还用过。
四张木椅整整齐齐摆在桌旁,椅腿在地上压出浅浅的坑,坑里的泥还是湿的,像是刚有人坐过。王小雅跟在后面,没注意脚下,撞到了墙角的木箱,箱子“哗啦”倒在地上,一叠旧物掉了出来——有褪色的蓝布衫,有缺了口的粗瓷碗,还有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双溪村小学学生名册 1983”。
李建军弯腰捡起名册,翻开最后一页,37个名字整整齐齐列在上面,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一个红色的“√”,墨迹闻着有股淡淡的腥气,像血。他手指往下滑,在名册最下面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林晓梅,备注是“支教老师”。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爷爷的旧日记里提过,1983年双溪村来了个外地女老师,“性子倔,爱管闲事”,后来跟着村民一起“失踪”了。
“李老师,你听!”王小雅突然抓住李建军的胳膊,声音抖得厉害。屋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不是雨水,是水流晃动的声音,从迷魂潭的方向传来。两人跑到窗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浑浊的潭面上,浮着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领口处别着颗银色纽扣,在晨雾里闪着冷光——和相机里人影穿的、李建军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样。
李建军刚要下楼去潭边,王小雅突然指着屋顶,尖叫出声:“屋顶!你看屋顶!”
他抬头,只见屋顶的椽子上,挂着一件深灰色的旧外套,布料已经朽了,边角在风里轻轻晃。那是爷爷当年常穿的款式,袖口还缝着一块补丁,和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件,分毫不差。
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名册哗啦啦地翻着页,最后停在第一页,林晓梅的名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像被指甲划的,又像被什么东西的爪子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