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的手还攥着那本学生名册,指尖能感受到纸页上红“√”的粗糙触感,可潭边那抹蓝色实在太刺眼——那是林晓梅的衬衫,是爷爷日记里提过的“总爱穿的确良”的女老师的衣服,怎么会浮在这浑浊的潭面上?
他猛地挣开王小雅的手,快步往潭边跑。王小雅在后面喊“李老师别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李建军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有股力气推着他往前走——爷爷的外套还挂在空屋椽子上,现在又出现林晓梅的衬衫,这些绝不是巧合。
迷魂潭的水比远看更浑浊,灰绿色的水面泛着油光,像蒙了层脏东西,闻着有股淡淡的腥气,不是鱼腥味,更像……铁锈混着腐土的味道。衬衫在水面上打旋,领口的银色纽扣反射着晨光,晃得人眼睛疼。
李建军蹲下身,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布料,一股刺骨的凉突然从指尖窜上来,像有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他猛地缩回手,指尖已经泛了白。就在这时,水面突然平静下来,连风都吹不动波纹,他低头看向水里的倒影——那不是他的脸。
水里映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头发花白,左眉上有道浅疤,正是爷爷的模样!老人对着他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说什么,可潭水没发出任何声音。李建军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倒影又变回了自己,只是水面多了几个小小的水泡,正慢悠悠地往上冒。
“李老师!你没事吧?”王小雅跑过来,手里还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潭面,“我刚想拍照,相机突然黑屏了……”
李建军没心思管相机,他摸向腰间的帆布包,想拿出罗盘测测方位——爷爷说过,罗盘能辨阴气,或许能看出这潭里藏着什么。可手刚伸进去,他就愣了:包是空的,罗盘不见了!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空屋,翻名册时随手把罗盘放在了八仙桌上。“糟了,罗盘落屋里了!”他转身要往回跑,却听见“扑通”一声——回头时,罗盘正从王小雅手里滑出去,掉进了潭里。
“我、我看见它在桌上,想帮你拿过来……”王小雅吓得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李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李建军盯着潭面,罗盘掉进水里后没沉底,反而浮在水泡旁边,铜制的盘面在灰绿色的水里泛着冷光。他刚要脱鞋下水去捞,水面突然“咕嘟”一声,冒起一串水泡——不是刚才的小水泡,是足足有拳头大的水泡,一个接一个,正好37个,在水面排成了“37”的形状。
每个水泡破裂时,都传出一声细微的“救命”,像小孩的声音,又细又弱,飘在空气里,听得人头皮发麻。王小雅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哭着说:“网上说……水泡传声是冤魂在喊,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被困在潭里了?”
李建军没说话,他盯着那37个水泡,想起名册上的37个名字——村民加支教老师,正好37人。水泡慢慢沉入潭底,罗盘也跟着往下沉,最后消失在浑浊的水里,连点波纹都没留下。
“我们先走吧,李老师。”王小雅拉着他的胳膊,声音发颤,“这地方太邪门了,罗盘没了就没了,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查……”
李建军深吸一口气,他也知道现在不宜久留,可心里总憋着股劲——爷爷的外套、林晓梅的衬衫、37个水泡,这些线索像串珠子,就差最后一颗就能连成线,他不能就这么走。
两人往停车点走,路过空屋时,李建军特意进去看了眼——八仙桌上空荡荡的,除了刚才掉在地上的木箱,什么都没有。王小雅突然“呀”了一声,摸了摸外套口袋:“我的车钥匙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她翻遍了所有口袋,又回车里找了好几遍,座椅缝、脚垫下都看了,钥匙就是不见踪影。“肯定是刚才在空屋掉的!”王小雅急得直跺脚,拉着李建军又跑回空屋。
李建军蹲在地上,借着晨光仔细看——积灰的地面上,除了他们俩的脚印,还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小,像小孩的,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八仙桌下。他伸手摸向桌底,指尖碰到了个冰凉的东西——是车钥匙!
钥匙下面还压着张纸条,皱巴巴的,像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去县城养老院,找陈阿婆”。字迹歪歪扭扭,和之前匿名信封上“双溪村”的字迹一模一样,连笔尖戳破纸页的痕迹都一样。
“陈阿婆是谁?”王小雅凑过来看,“她知道钥匙在哪?还是……还是知道村民失踪的事?”
李建军把纸条叠好放进兜里,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这纸条绝不是普通人写的,能精准找到车钥匙,还知道“陈阿婆”,对方一定清楚他们的目的,甚至……一直在跟着他们。
两人步行出村,刚到村口老槐树下,一阵“吱呀”声从雾里传来。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慢慢驶过来,车身是灰黑色的,车把上缠着半截麻绳,车夫戴着顶破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枯瘦的手,皮肤发黑,像常年泡在水里。
车夫停在他们面前,不说话,只抬起手,指了指车厢。李建军警惕地问:“师傅,去县城养老院多少钱?”
车夫终于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又哑又涩:“不要钱,送你们去见该见的人。”
王小雅拉了拉李建军的胳膊,小声说:“李老师,别坐了,我们走路去吧,这师傅看着怪吓人的……”
李建军没动,他盯着车夫的手——那双手的指甲缝里,沾着点灰绿色的泥,和迷魂潭边的泥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纸条上的话,咬了咬牙:“走,上车。”
王小雅不情愿地跟着坐上车厢,车夫踩动踏板,三轮车慢悠悠地往县城方向走。雾还没散,路边的树影像张牙舞爪的鬼,在晨光里晃来晃去。王小雅掏出相机,想拍下车夫的背影,刚按下快门,相机突然黑屏,再打开时,屏幕里的照片一片空白——只有车夫的位置,是黑色的,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李老师,你看……”王小雅把相机递过去,声音都在抖。李建军刚要接,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帆布包——爷爷的旧地图还在,可包底的“滴答”声又响了起来,和那天晚上在办公室听到的一样,像是有水滴落在金属上,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他抬头看向车夫的背影,斗笠下的头发露出来几缕,是灰白色的,像潭边的杂草。车夫突然哼起调子,没有歌词,只有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水在流动,又像人在低声呜咽。唱到一半,他突然停了,嘴里冒出几个清晰的字:“37个魂,差一个……”
“差谁?”李建军追问。
车夫慢慢回头,帽檐抬起来一点,露出一双眼睛——灰白色的,没有瞳孔,像蒙了层雾。他盯着李建军,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差个带罗盘的,他爷爷欠的,得他还。”
话音刚落,三轮车猛地一颠,李建军和王小雅差点摔下去。等他们稳住身子,再抬头时,车夫已经不见了,只有三轮车停在县城养老院的门口,车把上的麻绳还在轻轻晃,像刚有人松开手。
养老院的铁门紧闭,门柱上的红灯笼歪歪斜斜的,在雾里像颗滴血的眼睛。李建军摸了摸兜里的纸条,又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藏着陈阿婆的名字,藏着解开37人失踪之谜的最后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