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恢复了往日的浑浊,灰绿色的水面平静得像块脏玻璃,若不是岸边还沾着水猴子滑腻的黑绿色皮肤碎屑,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倒像场荒诞的梦。李建军蹲在潭边,把林晓梅的蓝色衬衫捞起来,衬衫拧出的水带着淡淡的腥气,却没了之前的刺骨凉意,布料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蓝光,像星星落在上面。
“李老师,村长刚才说,要找林晓梅老师的日记?”王小雅扶着老槐树,脸色还有点苍白,她刚才被附身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梦里有个穿蓝色衬衫的女人,反复跟她说“去床板下找”。
李建军把衬衫叠好放进帆布包,点了点头:“林老师是唯一的外来人,她的日记里说不定藏着水猴子的更多秘密。”两人转身往林晓梅当年住的空屋走,路过之前那间摆着八仙桌的屋子时,李建军特意看了一眼——桌腿下的湿泥已经干了,积灰重新覆盖了地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有墙角的木箱还歪在那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林晓梅的房间在村尾,比其他屋子更破旧,屋顶漏了个洞,阳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投出小小的光斑。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个缺了口的墨水瓶,瓶底还剩点干涸的墨渍。李建军走到床边,按照王小雅说的,伸手摸向床板下——指尖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本泛黄的牛皮纸日记,封面用钢笔写着“双溪村记事”,字迹娟秀,和学生名册上林晓梅的签名一模一样。
他坐在床沿翻开日记,纸页已经发脆,每页都带着淡淡的霉味。开头记的是日常琐事:“1983年3月15日,今天给孩子们上了《小英雄雨来》,陈小虎听得最认真,还问我‘英雄能打败水里的怪物吗’”“3月20日,潭边的草黄了一片,村长说‘是潭里的东西在喘气’,我总觉得他在骗我”。
翻到暴雨前的几页,字迹开始潦草,墨水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6月10日,下了三天雨,潭水涨了半米,晚上听见潭里有‘咚咚’声,像有人在敲鼓。我在潭边捡到了撮银白色的毛,摸起来像冰,村长说‘别碰,那是水猴子的毛’”“6月12日,水猴子托梦给我了!它说要37条魂,还说‘走阴人的魂最香’,我想报警,可电话线被剪断了,村长把我锁在屋里,他说‘为了村里的娃,只能委屈你了’”。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6月14日,也就是村民集体失踪的那天:“雨还在下,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是村民们往潭边去了。我砸开窗户跑出去,想拦住他们,可他们像没听见似的,手拉手往前走。潭里的洞开了,泛着绿光,我要跟过去,就算变成魂,也要看着他们到底去了哪……”字迹的最后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还写着“老李家的娃,要是你看到这本日记,记得帮村民们解脱”。
李建军合起日记,眼眶有点发热——原来匿名信是林晓梅的魂寄的,作业本纸是她学生的,连导航黑屏、车夫引路,都是她在暗中帮忙。爷爷临终前攥着罗盘,不是要他来“补魂”,是要他来完成林晓梅没做完的事,帮村民的魂摆脱水猴子的控制。
“李老师,你看这个!”王小雅突然举着相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张刚拍的照片——潭边的空地上,站着个穿蓝色衬衫的女人,正是林晓梅,她对着镜头笑,眉眼清晰,不再是之前模糊的人影。照片的角落,还能看到村民们的魂在慢慢消散,像清晨的雾。
就在这时,王小雅突然晃了晃,差点摔倒。李建军赶紧扶住她,发现她的眼睛又变成了灰白色,不过这次只持续了两秒就恢复正常。“刚才……刚才有人在我耳边说话。”王小雅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点虚,“说‘水猴子没被消灭,只是被捆住了,洞口还会开’。”
李建军摸出兜里的铜罗盘——这是刚才从养老院楼下的积水里捞回来的,此刻指针正轻微地转动着,盘面还带着点潮气,显然潭里的阴气还没散。他想起村长的话,心里的不安又涌了上来:水猴子只是被拴魂绳捆住,等它挣开绳子,肯定还会出来找魂,下次说不定会更凶。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李建军把林晓梅的日记、学生名册和罗盘都放进帆布包,又在空屋门口放了一把新鲜艾草——爷爷说过,艾草能压阴气,希望能暂时守住这个村子。王小雅的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是林晓梅站在潭边挥手的样子,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层金光。
车子开出村口时,李建军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老槐树下站着个穿蓝色衬衫的女人,正是林晓梅,她手里拿着颗银色纽扣,正是衬衫领口掉的那颗。她朝着车子挥手,嘴里像是在说什么,风把声音传过来,隐约能听清“下次……还需要你帮忙”。
李建军赶紧回头,林晓梅已经不见了,只有老槐树上的断绳还在风里轻轻晃。他低头看向手里的罗盘,指针慢慢指向双溪村的方向,像是在提醒他:这场和水猴子的较量,还没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