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将那枚红绳铃铛贴身收好,带着聂怀桑递来的、金光瑶当年派往东海的密探名册,踏上了寻人之路。
东海的风带着咸湿的水汽,吹得他素色衣袍猎猎作响。按照名册上的线索,他寻到了那座偏僻的小岛——屿安岛。岛上民风淳朴,听闻他要找一位名叫瑶华的女子,一位白发老妪沉吟半晌,指了指岛南的一处竹屋:“那姑娘约莫十年前便来了岛上,身子弱得很,常年闭门不出,只靠绣些帕子换些药材。”
蓝曦臣循着指引走去,竹屋前种着一片淡紫色的桔梗花,风一吹,花香清浅。他抬手轻叩柴门,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片刻后,门扉缓缓打开。
门后站着一位女子,身着素色布裙,眉眼间竟与金光瑶有三分相似,只是面色苍白,身形纤弱,像一株易碎的水仙。她看见蓝曦臣的抹额与佩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先生是……”
“在下蓝曦臣,”他声音温和,从怀中取出那枚铃铛,“冒昧来访,是为这枚‘瑶华’铃,寻它的主人。”
女子的目光落在铃铛上时,身子猛地一颤,泪水瞬间涌满眼眶。她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铃铛,指尖抚过那两个刻字,泣不成声:“这是……阿兄送我的生辰礼。”
蓝曦臣心头一紧,原来她果然是瑶华。他轻声道:“金光瑶……你的阿兄,托我将此物归还给你。”
瑶华抬眸望他,眼中满是茫然与哀恸:“阿兄……他还好吗?我已有五年未曾收到他的信了。”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哽咽,“他说等他站稳脚跟,便来接我,护我一世安稳。”
蓝曦臣沉默片刻,终是如实相告:“他……已然故去。”
瑶华手中的铃铛“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蓝曦臣弯腰拾起铃铛,递还给她,缓缓说起了金光瑶的一生——那些颠沛流离的过往,那些步步为营的挣扎,那些藏在狠绝背后的温柔,还有观音庙中那声带着血沫的“二哥,保重”。
他没有隐瞒金光瑶的过错,却也未曾遗漏他的牵挂。他说起金光瑶书房里常年备好的润肺丹药,说起那几匹罕见的鲛绡纱,说起观音庙后密室里,一直存放着的、瑶华儿时穿过的一件小袄。
瑶华静静地听着,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衣襟。“我阿兄……他从来不是坏人,”她声音微弱却坚定,“幼时在青楼,旁人欺辱我,总是他挡在我身前。他说,等他有了权力,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们了。”她从枕边取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沓信笺,“这是他前几年寄给我的信,每一封都写着让我安心,说他一切都好。”
蓝曦臣接过信笺,只见字迹与他手中那封未寄出的信如出一辙,只是这里的字迹,少了迟疑与痛楚,多了几分温柔与期盼。信里没有提及金麟台的尔虞我诈,没有说起权谋争斗,只有对妹妹的惦念,对未来的憧憬——他说要带她去看云梦的莲花,去看云深不知处的雪,去看金麟台的日出。
“他总说自己过得很好,”瑶华泣道,“可我知道,他定是受了很多苦。”
蓝曦臣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忽然明白了金光瑶的执念。这个被世人唾骂的枭雄,终其一生,不过是想守护住这世上最后一点纯粹的温暖。他为权力不择手段,却唯独对这个妹妹,保留了最干净的真心。
临走时,蓝曦臣留下了足够的药材与银两,又将金光瑶密室里的那件小袄交给了瑶华。“他虽未能亲自接你,却始终记挂着你。”他轻声道,“若你愿意,云深不知处随时欢迎你。”
瑶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片桔梗花上:“阿兄说,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无望的等待。我就在这里等他,等他来赴当年的约定。”
蓝曦臣转身离去,东海的风依旧咸湿,却似乎少了几分寒凉。
回到云深不知处时,雪又落了。蓝曦臣站在藏书阁前,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与金光瑶、聂明玦在金麟台结义,那时金光瑶笑着说:“愿与二位兄长,共守正道,岁岁无忧。”
如今想来,那句承诺或许并非虚言,只是命运弄人,终究未能如愿。他抬手抚上胸口放过铃铛的位置,轻声道:“三弟,你牵挂的人,我已安好送达。你未竟的心愿,我会替你守护。”
雪落在他的发间眉梢,冰凉刺骨,却也让他心头的郁结渐渐散去。世人或许永远不会原谅金光瑶的过错,但至少,在这座屿安岛,在瑶华心中,他永远是那个会为她挡在身前、许她一世安稳的阿兄。
而蓝曦臣知道,那枚褪色的铃铛,会带着这份迟来的理解与牵挂,陪他走过往后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