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的梦,总缠绕着幼时青楼后院的暖光。
青砖缝里的青苔润着湿气,墙角的桔梗开得细碎,阿兄孟瑶的手掌温热,裹着她小小的手,指尖带着替人抄书磨出的薄茧。他弯腰摘下一朵最艳的紫,别在她鬓边,声音软得像棉花:“阿华,等阿兄攒够了钱,就带你去东海。那里有暖烘烘的太阳,还有不会欺负你的人。”
她晃着小短腿,把脸埋进他怀里:“阿兄要一直陪着我,还要给我摘好多好多桔梗花。”
“一定。”孟瑶笑着应下,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眼底的光比檐角的日头还亮。
可暖光忽然被阴影吞噬,眼前变成了阿兄穿着染血的金星雪浪袍,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伸手想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和幼时一样:“阿华,别怕。”
“阿兄!”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虚空,“你疼不疼?我们走好不好?回屿安岛,那里有桔梗花,有暖梅,没有刀剑。”
孟瑶摇了摇头,眼中涌起点点红雾,有愧疚,有不舍,还有藏不住的牵挂:“阿华,兄长食言了。”他抬手,将一枚红绳铃铛系在她腕间,正是那枚刻着“瑶华”的旧物,“以后,这铃铛替我陪着你。按时吃药,别冻着,也别再哭了,兄长会心疼。”
“我不要铃铛,我要阿兄!”她攥着他的衣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你说过要带我看云梦的莲花,看云深不知处的雪,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孟瑶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被风吹散。他望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阿华,听话。兄长走后,会有人替我护着你。”
话音未落,梦境一转,蓝曦臣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依旧是那身素衣抹额,温润端方。
孟瑶朝着蓝曦臣的方向扬了扬手,目光却紧紧锁着瑶华,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慢慢后退,身影渐渐消散在光影里,只留下一句萦绕在耳边的叮嘱:“阿华,跟着二哥,好好活着。”
“阿兄!”
瑶华猛地惊醒,腕间仿佛还残留着红绳的触感,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她抬手摸着腕上的铃铛,轻轻晃动,铃音细碎,像是阿兄跨越生死的呢喃。
同一时刻,云深不知处的寒室里,蓝曦臣也陷入了梦境。
梦里没有金麟台的尔虞我诈,没有观音庙的血腥厮杀,只有一片开满桔梗花的山坡。孟瑶就站在花田里,褪去了一身权谋的疲惫,穿着少年时的青布衣衫,眉眼间满是澄澈的笑意,手里还提着一壶温好的天子笑。
“二哥,好久不见。”他笑着招手,将一杯酒递过来。
蓝曦臣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头一酸。眼前的人,还是他初见时那个虽处境艰难,却依旧带着几分狡黠与真诚的孟瑶。“三弟。”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孟瑶仰头饮尽杯中酒,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郑重。他看向蓝曦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试探与防备,只有纯粹的托付:“二哥,我知道,我这一生,过错太多,亏欠也太多。唯独阿华,是我藏了一辈子的牵挂,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蓝曦臣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护她周全。”
“我信二哥。”孟瑶笑了,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阿华身子弱,畏寒,喜甜,岛上的药材要按时送;她性子软,容易受人欺负,二哥要多照看;还有,她喜欢桔梗花,每年花开的时候,替我给她摘一朵,告诉她,阿兄还记得当年的约定。”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交代一件最重要的事,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二哥,”他忽然上前一步,拍了拍蓝曦臣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我这辈子,负了很多人,唯独对阿华,从未有过半分虚情。求二哥,别让她孤零零一个人,也别让她忘了,她的阿兄,从来没有抛弃过她。”
蓝曦臣望着他眼中的恳切,郑重点头:“三弟放心,我答应你。瑶华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会让她平安顺遂,也会让她知道,你对她的牵挂,从未停止。”
孟瑶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他再次举起酒杯,朝着蓝曦臣遥遥一敬:“多谢二哥。此生能与二哥结义,是我孟瑶的幸运。若有来生,愿我们再无纷争,只做一对饮酒赏景的知己。”
蓝曦臣抬手回敬,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孟瑶的身影渐渐融入漫天桔梗花中,最后化作一道光,消散不见。
梦醒时,天已大亮。蓝曦臣坐在床前,胸口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像是在回应梦里的约定。他抬手抚上轻声道:“三弟,放心吧。瑶华,我会替你好好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