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蓝曦臣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挣开她手腕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指尖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目光落在窗外的积雪上，声音平稳得近乎刻意：“你想多了。”

“我照看你，只因答应过阿瑶，护你周全。”他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自我强迫的冷硬，“你是他的妹妹，便是我的责任。”

瑶华的指尖还残留着他腕间的温度，闻言却瞬间僵住。她望着他刻意疏远的侧脸，那温润的轮廓此刻竟透着几分冰冷的距离感，方才他眼中的焦虑与牵挂，仿佛只是她高热时的错觉。

她轻轻松开手，指尖无力地垂下，嘴角的那丝浅浅笑意也渐渐敛去，只剩下一片淡淡的失落。“是我唐突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多谢蓝先生的‘责任’。”

这两个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像针一样扎在蓝曦臣心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意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不能心软，不能逾矩，这是他唯一能守住的底线。

“身子刚好，再歇会儿吧。”他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却少了几分温度，“膳食我让人送来，有事可唤弟子。”

说完，他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离开，关门的动作轻得没有声响，却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个彼此试探的心。

瑶华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房门，怔愣了许久。腕间的铃铛轻轻晃动，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在嘲笑她方才的唐突，又像是在呼应她心底的酸涩。她抬手抚上铃铛，指尖冰凉——原来，真的只是她想多了。他对她的好，从来都只是因为阿兄的托付，只是一场君子对逝者的承诺。

而门外，蓝曦臣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方才她眼中的失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他知道自己口是心非，知道那句话伤了她，可他别无选择。

他低声呢喃：“阿瑶，原谅我……也原谅我对她的残忍。”

这份不能说、不敢说的深情，终究只能藏在心底，化作一场无人知晓的挣扎与克制。

蓝曦臣几乎是踉跄着回到自己的院落，反手掩上门，才卸下了所有伪装。他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胸口的铃铛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震颤，像是在一声声控诉他的口是心非。

方才瑶华眼中的失落太过真切，那声带着酸涩的“多谢蓝先生的‘责任’”，字字如针，扎得他心口翻江倒海。他明明那般在意她，在意到昨夜守在她床边时，连呼吸都怕惊扰了她；在意到看见她高热不退时，心慌得几乎握不住帕子，可最终，却用“责任”二字，将她推得远远的。

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蓝氏家训的条条框框在脑海中反复盘旋，可那些冰冷的礼法，终究抵不过心头翻涌的深情。他想起她拉着他手腕时的微凉触感，想起她仰头望他时清澈又带着试探的眼神，想起她病中虚弱却依旧温柔的模样——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的克制变得愈发艰难。

他起身走到案前，想提笔抄写家规平复心绪，可笔尖落下，纸上却反复出现“阿华”二字，墨迹晕开，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他猛地将笔掷在案上，墨汁溅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从心底蔓延开来，堵得他几乎窒息。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静室就在不远处，他能清晰地听到风吹过窗棂的声响，忍不住猜想她是否已经安睡，是否还在为白日的话而难过。他几次想起身去看看她，脚刚迈出门槛，却又硬生生停住——他不能去，一旦靠近，他怕自己所有的伪装都会土崩瓦解。

他开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练剑时，招式频频出错，脑海中全是她的身影；整理古籍时，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心都是她失落的眼神。弟子们察觉到他的异常，却不敢多问，只觉得泽芜君近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最煎熬的是每日送膳食的时刻。他刻意避开与她碰面，只让弟子代为送去，可每一次听到弟子回报“瑶华姑娘今日吃得很少”“瑶华姑娘说想独自走走”，他的心就像被揪紧一般疼。他想冲过去告诉她，他说的都是假的，他在意她，远不止责任那么简单，可道义的枷锁死死地困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常常独自一人站在藏书阁的屋顶，望着瑶华暖阁的方向，一站就是大半天。风吹过他的衣袍，带着淡淡的桔梗花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如今却成了最磨人的酷刑。他低声问道：“阿瑶，我该怎么办？”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铃铛的细碎声响，和心底无尽的煎熬与挣扎。这份藏在心底的深情，像一把火，灼烧着他，却又不能燎原，只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燃烧，将他烤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