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当真收起了所有试探,开始刻意与蓝曦臣保持距离。
她不再主动去藏书阁找他请教,收到膳食时只让弟子代为道谢,偶尔在庭院中偶遇,也只是垂眸颔首,轻声道一句“蓝先生”,便匆匆侧身避开,连多余的目光都不肯落下。
她会独自带着那本没看完的书,坐在暖阁窗外的桔梗花苗旁,一看就是一下午。风吹过花田,花瓣轻轻晃动,她的侧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往日里与他闲话家常、分享岛上趣事的那个人,只是一场错觉。
蓝曦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那日他在膳堂外撞见她,想问问她身子是否真的痊愈,话到嘴边,却见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神疏离,像是在防备什么。那一步,像一道鸿沟,瞬间隔开了两人,也让蓝曦臣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只能远远看着她。看她在雪地里慢慢散步,裹紧了披风,脚步轻盈却带着几分孤单;看她对着刚抽芽的桔梗花发呆,指尖轻轻拂过叶片,神情温柔却落寞。他知道,这是他想要的“分寸”,却不是他心底期盼的结果。
夜里,他依旧会忍不住走到她的暖阁窗外,只是不再停留太久,只听一听里面的动静,确认她安好,便转身离开。有一次,他刚要转身,却听见屋里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他心头一紧,几乎要推门而入,可想起白日里她疏离的模样,终究还是硬生生忍住,只吩咐弟子次日多送些润肺的汤药。
他的煎熬愈发深重。她的刻意疏远,像一把钝刀,日日在他心上割着。他既盼着她能再靠近一点,又怕自己失控;既心疼她的孤单,又庆幸她守住了分寸。这种矛盾反复拉扯着他,让他日渐憔悴,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连练剑时都难免分神,被剑锋划破了指尖也浑然不觉。
弟子们私下议论,说瑶华姑娘性子冷淡,也说泽芜君近来愈发沉默。只有蓝曦臣自己知道,这份冷淡背后,是他亲手推开的结果;这份沉默之下,是他无处安放的深情与煎熬。
那日他路过暖阁,看见瑶华正将一件旧袄拿出来晾晒,那是金光瑶留给她的那件小袄。她的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眷恋,阳光洒在她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蓝曦臣站在不远处,胸口的铃铛轻轻作响,像是在为这份渐行渐远的距离叹息。他知道,是他用“责任”二字,将她推到了这般境地,而他自己,也只能在这份亲手造成的距离里,独自承受无尽的煎熬。
春日的云深不知处,梅香尚未散尽,桔梗花苗已抽出嫩梢。瑶华正蹲在暖阁窗外,小心翼翼地给花苗松土,素色裙摆沾了些微泥土,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位姑娘是?”
清朗又带着几分跳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瑶华心头一跳,回头便见两位男子站在不远处——一位身着雅正白衣,佩着忘机琴,眉眼清冷,正是传闻中的含光君;另一位穿着黑衣,笑容张扬,腰间别着陈情,想来便是魏无羡。
她连忙站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泥土,垂眸颔首:“晚辈瑶华,见过含光君,见过魏公子。”
魏无羡挑了挑眉,凑到蓝忘机身边低声嘀咕:“忘机,这姑娘看着面生,是蓝家的弟子?”
蓝忘机微微摇头,目光落在瑶华腕间的红绳铃铛上,眸色微动,却未多言。
“我不是蓝家弟子,”瑶华轻声解释,“只是暂居于此。”
魏无羡正想再问,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匆匆走来的身影,眼睛一亮:“泽芜君!”
蓝曦臣刚处理完事务,便迫不及待地想过来看看瑶华,却没想到撞见了蓝忘机和魏无羡。他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落在瑶华身上,见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心头又是一涩。
“忘机,魏公子。”他走上前,温润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停在瑶华身上,“你们怎么遇上了?”
“正想问你呢,泽芜君,”魏无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姑娘是谁呀?在你这儿住了有些日子了吧,怎么从没见过?”
蓝曦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斟酌着开口:“她是……阿瑶的妹妹。当年阿瑶托付于我,我便让她暂居此处,也好有个照应。”
“金光瑶的妹妹?”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看向瑶华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却也并无恶意,“抱歉,方才唐突了。”
瑶华轻轻摇头:“无妨。”
蓝忘机看向蓝曦臣,清冷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他自然看得出兄长近日的异常,也瞧得出兄长对这位瑶华姑娘刻意的疏远,只是并未点破,只淡淡道:“兄长,叔父寻你。”
“知道了。”蓝曦臣颔首,目光再次落在瑶华身上,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重新蹲下身子,专注地打理花苗,摆明了不愿多言的姿态。
他心头的苦涩愈发浓重,只能压下所有心绪,对魏无羡和蓝忘机道:“走吧。”
三人转身离去,魏无羡还在低声问蓝曦臣:“泽芜君,你对这姑娘也太照顾了吧?当年金光瑶……”
“魏婴。”蓝曦臣打断他,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是无辜的。”
身后,瑶华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抚过冰凉的铃铛。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感受到了蓝曦臣目光里的复杂情绪。原来,在他心里,她永远只是“金光瑶的妹妹”,只是一份需要履行的“托付”。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继续打理着花苗——这片桔梗花,是他为她种的,却也像他们之间的关系,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只能远远相望,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