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雅室的茶香袅袅，蓝启仁端坐案前，指尖抚过案上的古籍，目光却落在对面的蓝曦臣身上，神色严肃：“曦臣，你近日心不在焉，事务处理频频出错，究竟是何缘由？”

蓝曦臣执杯的手一顿，垂下眼帘：“叔父，是侄儿失态了。”

“失态？”蓝启仁放下书卷，语气加重，“你是泽芜君，是蓝氏宗主，一言一行皆为表率。近日你魂不守舍，连教导弟子都频频分神，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蓝曦臣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如实开口，却只说了半截：“是为……阿瑶的妹妹，瑶华姑娘。”

“金光瑶的妹妹？”蓝启仁眉头微皱，“你照应她，是念及旧情、履行承诺，本无可厚非。但你如今的状态，已远超‘照应’的范畴。”他目光锐利，直戳核心，“你对她，不止是责任吧？”

蓝曦臣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喉结滚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曦臣，”蓝启仁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长辈的期许与告诫，“你是君子，当明事理、守礼法。她是你亡弟的妹妹，你与她，身份有别、辈分有隔。这份心思，本就不合时宜，更会坏了你的名声，辱没蓝氏门风。”

“叔父，侄儿明白。”蓝曦臣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只是……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便要强行克制！”蓝启仁沉声道，“你可知全宗门上下都在看？可知忘机与无羡也已察觉异常？你若真为她好，便该保持分寸，莫要让她陷入流言蜚语；若真为蓝氏好，便该收心敛性，守住宗主的本分。”

蓝曦臣闭上眼，叔父的话像重锤般砸在心上。他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可那份藏在心底的深情，早已扎根，如何能轻易拔除？

“叔父，我……”

“你且回去想想清楚。”蓝启仁打断他，“要么，让她早日离开云深不知处，断了念想；要么，便恪守叔嫂之礼，只当她是晚辈、是故人之妹。再这般沉沦下去，于你、于她、于蓝氏，都无益处。”

蓝曦臣起身行礼，脸色苍白如纸：“侄儿……遵叔父教诲。”

走出雅室，春风微凉，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叔父的话字字珠玑，戳破了他自欺欺人的伪装。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般煎熬下去，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蓝曦臣用了三日，将所有心绪沉淀。

他不再深夜徘徊于她的窗下，不再刻意避开也不再刻意靠近，只是以最得体的“长辈”姿态，履行着对阿瑶的托付。书信依旧每月准时送达，却只谈天气、谈古籍、谈花苗长势，字字平和，不见半分逾矩；探望时也只坐半个时辰，她若不说，他便不多问，她若提及阿兄，他便温言回应，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日瑶华在膳堂偶遇他，正要侧身避开，他却先一步颔首：“近日桔梗花长势正好，闲暇时可多照看。”语气温润，却带着分明的分寸感。

瑶华愣了愣，随即轻声应道：“多谢蓝先生提醒。”

他看着她眼中疏离的平静，心头虽有涩意，却强行压下。叔父的话犹在耳畔，他是泽芜君，是蓝氏宗主，更是阿瑶托付妹妹的兄长，断不能因一己私情，坏了礼法，也扰了她的安宁。

他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宗门事务，练剑、讲学、整理古籍，让忙碌填满所有可能滋生杂念的空隙。夜里独处时，他便取出阿瑶的旧信细读，一遍遍告诫自己：守住承诺，便是对阿瑶最好的告慰，也是对阿华最好的守护。

偶尔魏无羡打趣他“对瑶华姑娘太过客气”，他也只淡淡一笑：“她是故人之妹，当以礼相待。”

蓝忘机看穿他的克制，却未点破，只在他练剑分神时，轻声道：“心正则剑正。”

蓝曦臣颔首，剑锋划过空气，凌厉却平稳。他知道，这份克制会伴随余生，会在每一次对视、每一次问候中反复拉扯，但他别无选择。

他能做的，便是以君子之姿，护她岁岁平安，将那份汹涌的深情，永远藏在心底最深处，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