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夜的寒室，烛火摇曳，映得蓝曦臣的影子在墙上微微发颤。他刚处理完堆积的宗门卷宗，指尖还残留着墨香，心口却像被巨石压着，闷得喘不过气。

白日里与她在庭院偶遇，她垂眸行礼时，发间玉簪闪过的微光，她轻声道“蓝先生”时，温软的语调，都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

他明明想多看她一眼，却只能匆匆颔首离去；明明想问问她近日睡得好不好，却只能将话咽回喉咙，换成一句客套的“多保重”。这份刻意的疏远，是他亲手筑起的堤坝，堵住了汹涌的情意，却也堵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暖阁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想来她还未安睡。他几乎要迈步走过去，脚刚抬起，却又硬生生顿住——叔父的告诫、蓝氏的礼法、阿瑶的托付，像无数条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喉间涌上一阵腥甜，他俯身咳嗽起来，肩头剧烈起伏，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怕惊扰了远处的人。咳了许久，他才缓过气，掌心竟沾了一丝血迹。

他望着那点猩红，眼底满是疲惫与绝望。这份隐忍，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日日夜夜灼烧着他。他不能说，不能诉，只能独自承受这份爱而不得的痛苦，将所有的汹涌与炙热，都压在平静温润的表象之下，假装一切安好。

烛火渐渐黯淡，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铃铛从掌心滑落，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在嘲笑他这场无人知晓的、痛彻心扉的隐忍。

暮春的风带着桔梗花香，瑶华站在藏书阁外的回廊上，望着远处的青山，犹豫了许久，终于拦住了路过的蓝曦臣。

“蓝先生，”她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声音轻得像风，“我想问……阿兄他，可有立墓？我想去祭拜他。”

蓝曦臣的脚步猛地顿住，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藏不住的眷恋与怅然，喉结滚动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有。在云深不知处后山，是一座衣冠冢。”

瑶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终究，连一座真正的坟茔都没有。“可以带我去吗？”她轻声恳求，眼底满是期盼。

蓝曦臣无法拒绝。他点了点头，转身引路，背影挺得笔直，却藏不住微微发颤的肩头。

后山寂静，草木葱茏。那座小小的衣冠冢隐在树荫下，没有墓碑，只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刻着“孟瑶之位”。

瑶华走到冢前，缓缓跪下，从袖中取出一朵晒干的桔梗花，轻轻放在木牌前。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跪着，目光落在木牌上，久久没有说话，周身弥漫着化不开的孤寂。

蓝曦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口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起阿瑶临终前的托付，想起自己对她的情意，想起这份隐忍的煎熬。他想上前扶她，想安慰她，却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任由刺骨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分寸。

“阿兄，”瑶华终于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来看你了。蓝先生待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