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几句话,却像重锤般砸在蓝曦臣心上。他别过脸,望着远处的山峦,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会忍不住说出那些压抑了许久的话,会彻底打破所有的克制与礼法。
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上,他死死咬住下唇,逼退了那股翻涌的血气,嘴角却尝到了淡淡的苦涩。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为另一个人伤心,看着她承受着思念的痛苦,而自己,连一句像样的安慰都不能说,连靠近一步都不敢。
这份隐忍,比刀割更痛。他护着她,守着她,却也囚禁着自己的心,在爱而不得的深渊里,日复一日,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
祭拜完衣冠冢的次日,瑶华攥着片刚飘落的桂花瓣,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旁拦住了蓝曦臣。她指尖轻轻捻着花瓣,目光望向山下炊烟袅袅的方向,轻声道:“蓝先生,我来姑苏这些时日,一直呆着云深不知处,想……想请你带我去镇上逛逛,不知你是否得空?”
蓝曦臣握着书卷的手指微顿,抬眼便见她眼底藏着的怯意与期盼,像迷路的幼鹿般惹人怜。他本想以宗门事务繁忙推脱,可话到嘴边,终究化作一句温软的应允:“自然。此刻无事,我陪你去。”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下山,暮春的风卷着桂香,将瑶华的发丝吹得微微飘动。她好奇地打量着路边的茶摊与竹编小摊,偶尔伸手摸摸摊上的竹篮,眼底泛起久违的鲜活。蓝曦臣跟在她身侧半步,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又怕被察觉,只能一次次移向路边的粉墙黛瓦。
到了彩衣镇时,日头正暖。河边的摇橹船轻轻晃着,船娘的吴侬软语顺着水波飘过来。瑶华停在桥头,望着河里自在游弋的锦鲤,忍不住轻笑出声。蓝曦臣见她欢喜,便唤来一艘小船,扶着她上船。船桨划开水面,搅碎了两岸白墙的倒影,她伸手去碰水面,指尖溅起的水花落在蓝曦臣的衣摆上,她慌忙道歉,他却只摇头笑道:“无妨。”
岸边的小摊摆着各色吃食,枇杷羹的甜香格外诱人。蓝曦臣驻足买了了碗,递到她面前。瑶华尝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眼眶忽然微微发红:“阿兄以前也总买这个给我吃。”蓝曦臣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说些安慰的话,最终自己也买了碗吃着,用淡淡的甜意压下喉间的涩,轻声道:“慢慢吃,不够再买。”
两人沿着河岸往前走,路过一家花灯铺时,老板热情地招呼着。瑶华望着那些绘着花鸟的花灯,眼神发亮。蓝曦臣见状便要买下一盏,她却连忙摆手,指着角落里一盏素白的小灯:“那个就好。”他付了钱递给她,她提着灯走在前面,灯穗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光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暮色渐浓时,镇上亮起了灯笼,满街的暖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酒馆,幌子上“天子笑”三个字格外醒目,瑶华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蓝曦臣想起魏无羡当年偷喝天子笑的模样,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正要开口解释,却见瑶华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喧闹仿佛都静了下来。她的眼里盛着灯笼的光,像盛了半盏星河,轻声问:“蓝先生,今日……谢谢你。”蓝曦臣的心狠狠一颤,他多想抬手拂去她发间的草屑,多想告诉她这份陪伴无关承诺,只因为是她。可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举手之劳。”
往回走时,瑶华累得脚步渐缓,手里的花灯也垂了下来。蓝曦臣默默放慢脚步,陪她慢慢走着。晚风里,她发间的香气与花灯的烛气缠绕在一起,不断撩拨着他的心弦。他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一路的欢喜有多真切,他心底的克制就有多痛苦。他能陪她逛遍姑苏的街巷,却终究不能把心交给她,这份咫尺的亲近,反倒成了最磨人的煎熬。
到了云深不知处山门口,瑶华将那盏素白花灯递给他:“蓝先生,送给你。今日真的很开心。”蓝曦臣接过花灯,指尖触到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他几乎失控。他握紧花灯,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松开手,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提着那盏小灯站在原地,灯笼的光映着他眼底的落寞。这姑苏的万般风光,因她而明媚,也因她,成了困住他的另一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