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取走桃木棺椁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同鬼魅融于夜色,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夏冬春僵立在远处的阴影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瞬间冻结。
她像个傻子!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自以为是的金蝉脱壳,自以为成功的祸水东引,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这盘棋里最微不足道、也是最先被牺牲的那一颗弃子!那人让她去埋,根本不是为了陷害华妃,而是……而是要借她的手,将这个烫手山芋暂时转移,再由这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用到它真正该去的地方!
那会是什么地方?用来对付谁?
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跌入蛛网的飞蛾,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过那隐藏在暗处、织就这张弥天大网的蜘蛛的吞噬。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刻也不能!
夏冬春强迫自己几乎僵硬的身体动起来,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和求生本能,沿着系统规划的最隐蔽路径,如同惊弓之鸟般,仓皇地逃回了延禧宫。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处理那身沾满尘土和冷汗的宫女服,只是胡乱将其塞进床底最深处的暗格,连同那片玄青衣料和那张要命的纸条一起。她瘫倒在冰冷的床榻上,拉过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却依然无法抑制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剧烈的颤抖。
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碎玉轩屋檐下阴毒的厌胜之物,白衣女子那张酷似纯元的、诡异回眸的脸,皇帝突然出现的凛冽威压,以及最后那黑影取走棺椁时令人绝望的利落……
每一幕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系统,全面扫描我身体及携带物品,确认是否被留下任何追踪印记或线索。】她声音嘶哑地在心中下令,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全面扫描启动……扫描完毕。宿主身体及随身物品未发现外来能量印记、香料追踪及物理标记。判断:对方手段高明,并未使用常规追踪方式,或……其目的并非即时追踪宿主。】
并非即时追踪?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为了利用她转移那个厌胜之物?
夏冬春脑中一片混乱。送信人,黑影,白衣女子……他们是一伙的,还是各自为政?皇帝的出现,是意外,还是也在这盘棋中?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向死亡,而她却连对手是谁,有几人,都一无所知!
这种完全被动、任人宰割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
【检测到宿主精神处于崩溃边缘,建议立即进行深度休眠修复,否则可能导致永久性精神损伤。】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休眠?在这种时候?她怎么敢睡?谁知道闭上眼睛之后,会不会就再也醒不过来?
可她确实太累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透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系统的修复程序似乎带着某种强制的安抚力量,让她狂躁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渐渐平缓下来。
最终,极度的疲惫战胜了恐惧,她蜷缩在锦被中,意识沉入了一片黑暗。
……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她。一会儿是华妃狞笑着赐下一丈红,一会儿是皇后悲悯的面容下伸出冰冷的利爪,一会儿是皇帝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最后,定格在那白衣女子回眸的瞬间,那张酷似纯元的脸,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小主?小主您醒醒!”采月焦急的呼唤声将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夏冬春猛地睁开眼,冷汗已经浸湿了鬓发。窗外天光已然大亮,刺得她眼睛生疼。
“小主,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采月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您昨夜睡得极不安稳,奴婢听着您似乎在哭……”
夏冬春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沙哑着嗓子道:“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
“小主,方才敬事房的人来了,说……皇上翻了安答应的牌子,今晚由安答应侍寝。”采月小心翼翼地禀报着,一边观察着自家小主的脸色。
安陵容?侍寝?
夏冬春微微一怔。是了,皇帝冷落了她这几日,总要雨露均沾。安陵容……那个在她面前怯懦卑微,背地里却敢用厌胜之术诅咒她的女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要承宠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荒谬,有警惕,还有一丝……被后来者居上的微妙不适。但她很快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安陵容侍寝,于目前的她而言,或许并非坏事,至少能分散掉一部分来自华妃和皇后的注意力。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伺候我起身吧。”
梳洗打扮时,夏冬春刻意让采月选了最素净的衣裳,脸上也只薄施脂粉,依旧维持着那副病弱西子、我见犹怜的模样。她需要这个伪装,更需要时间来回血,来理清头绪。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她刚用过早膳,准备继续“静养”时,延禧宫外传来了一阵略显喧哗的动静。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小、小主!不好了!翊坤宫……翊坤宫那边出大事了!”
翊坤宫?华妃?
夏冬春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难道……是那个被取走的厌胜之物……
她强作镇定,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紧绷:“慌什么!慢慢说,翊坤宫出了何事?”
那小太监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惧:“回小主,是……是华妃娘娘!娘娘她……她清晨起来,竟在……在寝殿的梳妆台下,发现了……发现了一个写着莞常在与她自己生辰八字的布偶!上面……上面还插满了银针!”
轰——!
夏冬春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不是她埋下的那个桃木棺椁!而是另一个!一个写着甄嬛和华妃两人八字的布偶!出现在了华妃自己的寝宫里!
祸水东引……原来这祸水,根本不是引向华妃,而是……要将华妃和甄嬛,甚至可能还有她夏冬春,全部拖下水!
那桃木棺椁被取走,是为了换上这个更恶毒、更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布偶!
是谁?究竟是谁?有如此通天的手段,能将这等脏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宠妃的寝殿?又有如此狠毒的心肠,要一举将后宫最引人注力的几个新人与旧宠,一网打尽!
皇帝……皇帝会如何震怒?皇后会如何彻查?
她夏冬春,这个曾经与华妃、甄嬛都发生过冲突,甚至被卷入过“巫蛊”流言的人,在此刻,无疑成了最可疑的对象!
完了……
夏冬春跌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刚刚侥幸躲过一道巨浪,转眼却看到了前方更加汹涌、足以将她撕成碎片的惊涛骇浪,正朝着她,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