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窗玻璃,发出细密而规律的声响。我蜷在沙发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绒毯子的流苏。这是吴邪上个月买的,他说杭州的冬天湿冷,怕我着凉。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我立刻坐直身子,脸上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吴邪走了进来,他的黑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前,却丝毫不显狼狈。他脱下外套,仔细地挂在衣架上,然后才转向我。
“今天过得怎么样?”他走过来,自然地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与我冰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挺好的,看了一会儿书,然后整理了衣柜。”我轻声回答,任由他把我的手指包裹在他的掌心之中。
“那就好。”他微笑,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我今天路过书店,给你带了那本你上次提过的插画集。”
我接过他递来的精美画册,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总是这样,记得我随口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喜好。起初,这让我感到无比甜蜜,现在却让我有些窒息——因为他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到仿佛我的所有思绪都该被他知晓。
“谢谢。”我低头翻看画册,避开他的目光。
晚饭后,吴邪收拾了碗筷。我提出要帮忙,他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不用,你去休息吧,今天脸色不太好。”他的语气充满关切,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回到客厅,发现手机不在平时放置的茶几上。四处寻找时,吴邪从厨房探出头:“在找手机吗?我帮你充电了,昨天看你忘了,快没电了。”他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在床头柜上。”
我走进卧室,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电量已有85%。我解锁屏幕,发现社交媒体的图标被移到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几个他下载的读书和绘画应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些吵闹的社交软件少用些对你好。”吴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我,“你前段时间不是说睡眠不好吗?少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有助于改善睡眠。”
他的理由总是如此充分,如此为我着想。
深夜,我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推开书房的门,我看见吴邪坐在桌前,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他手中拿着一枚青铜戒指,正用软布细细擦拭。那是上周我从老家带回来的,祖母留给我的遗物。
“怎么醒了?”他发现了我,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是我的戒指。”我说,声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他抬起头,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链扣有些松了,我帮你调整一下。这么珍贵的东西,要是丢了多可惜。”
他伸出手,我下意识地走过去。他拉住我的手,将戒指放在我的掌心。金属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你看,这样就好了,不会再轻易脱落。”他演示着链扣的开合,然后合拢我的手指,将戒指包裹在我的手心里,“收好,别再随便放在梳妆台上了。”
我握紧戒指,感觉那小小的金属物件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两天后,我的大学好友林薇来杭州出差,约我见面。我在电话里答应后,兴奋地开始挑选外出的衣服。吴邪坐在床边,看着我忙碌。
“明天需要我送你吗?”他问。
“不用了,就在西湖边的咖啡馆,打车很方便。”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但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就感觉头晕目眩,额头微微发烫。吴邪给我量了体温,37.8度。
“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他递来温水和不药,“今天就在家休息吧,我推掉工作陪你。”
我想起与林薇的约定,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按回床上。
“你这样子怎么出门?我会心疼的。”他抚摸着我的脸颊,“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改期吧,等你好些了再见也不迟。”
在他的注视下,我拨通了林薇的电话。通话结束后,吴邪满意地笑了,替我掖好被角:“睡吧,我煮点粥给你。”
我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发烧?想起昨晚吴邪坚持要开窗睡觉,说是“透气”,又想起早上他递来的那杯味道略微奇怪的蜂蜜水...
不,我不该这么想。吴邪爱我,他怎么会故意让我生病?
病好后的第三天,吴邪提议去附近的古镇散心。我欣然同意,渴望呼吸一下不一样的空气。
古镇游人不多,我们沿着河岸漫步,吴邪始终牵着我的手。在一家工艺品店前,我驻足观看一套精美的书签,店主热情地向我介绍。交谈中,得知我们来自杭州,店主兴奋地说他儿子也在杭州工作,问我是否知道某某科技公司。
“我知道那家公司,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我微笑着说。
吴邪突然收紧了我的手,对店主礼貌地点头:“抱歉,我们还要赶时间。”然后拉着我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停下脚步,双手捧着我的脸:“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这么多,不安全。”
“他只是个工艺品店老板...”
“你永远不知道陌生人真正的意图。”吴邪的眼神严肃,“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危险。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担忧如此真实,让我无法反驳。
那天晚上,在古镇的民宿里,吴邪格外缠绵。他细细地吻着我,如同朝圣者膜拜神祇。当他进入我时,我感受到的不仅是情欲,更是一种宣告。
“你是我的...”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脆弱,“是我混乱人生里唯一确定的真实。”
我抱紧他,感受着他的心跳与我的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刻,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消散了,只剩下对他的心疼和爱怜。我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知道他的世界曾四分五裂,知道他背负着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过去。
也许他的保护方式有些过度,但那是因为他太害怕失去了,不是吗?
回到杭州后,我试着更理解吴邪。他不在时,我甚至开始主动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我在做什么,和谁通过电话。他的喜悦显而易见,对我更加温柔体贴。
今天下午,我整理书柜时,偶然发现了一本旧相册。翻开后,是我大学时期的照片——与同学聚餐、参加社团活动、假期旅行...照片上的我笑得无忧无虑,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朋友。
我怔怔地看着这些照片,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过任何朋友了。手机通讯录里的大部分人,我已经半年多没有主动联系过。
“在看什么?”吴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下意识合上相册:“没什么,旧照片。”
他走过来,从背后拥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让我看看。”
我重新打开相册,他一页页翻看,不时评论:“这张背景是黄山吧?爬山很危险的。”“这个男生后来还有联系吗?感觉对你有点意思。”
当他翻到我和林薇等一群朋友毕业时的合影时,停顿了一下。
“那时候你真年轻。”他轻声说,手指抚过照片上我的脸,“但现在更美了。”
他合上相册,放回书架最高层:“这些旧东西,偶尔看看就好,人总要向前看。”然后他转向我,眼中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今晚想出去吃吗?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餐厅不错。”
我摇摇头:“有点累,还是在家吃吧。”
他满意地微笑:“好,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晚餐后,我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吴邪在书房处理一些工作邮件,他说我可以进去陪他,但我想独自呆一会儿。
回想与吴邪相识的这三年,他从不是大吼大叫或明确禁止什么的人。他的控制如同春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缝隙。他用关心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我温柔地包裹其中。
有时我会想,他到底是何时变成这样的?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早期的掩饰太过完美?
记得我们刚同居时,我的一本设计杂志不见了。找了好久后,吴邪从书房角落拿出来,抱歉地说他昨晚翻阅后不小心放错了地方。那时我觉得他真可爱,连我的专业杂志都感兴趣。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一个开始。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我迟疑了一下,接通电话。
“喂,薇薇。”
“好久没聊了!你怎么样?”林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活泼。
我们聊了几分钟,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林薇问。
“没什么,可能昨天有点着凉。”
“你要小心啊,记得你以前体质就不算太好,特别是换季的时候。”
我愣住了:“我以前体质很好啊,大学时还是田径队的。”
“是吗?那我可能记错了。”林薇笑道,“对了,我和杨帆他们下个月要去杭州,到时候一定聚聚啊!大家都说好久没见你了,每次聚会你都恰好没空,太巧了。”
结束通话后,我坐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中,浑身发冷。林薇的话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我习以为常的世界。
我不是“恰好”没空,我是在吴邪温柔的建议下,一次次推掉了聚会。我不是“体质变差”,而是在吴邪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真的开始相信自己需要这样的保护。
吴邪推开阳台门走出来:“怎么坐在暗处?连灯都不开。”他伸手打开阳台的灯,暖黄的光线洒下来,“刚才和谁通话?”
“林薇。”我如实回答,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点点头:“聊得开心吗?”然后他走过来,俯身给我一个轻柔的吻,“进屋吧,晚上风大。”
我仰头看着他。灯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的眼睛依旧清澈如初,像个永远的少年。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吴邪的囚笼不是由铁链和锁头构成的。它是白色的,柔软如羽毛,温暖如拥抱。它以爱为名,以保护为借口,一点一点地缩小我的世界,直到只剩下他。
而最可怕的是,我已经习惯了这座囚笼,甚至开始依赖它。
“怎么了?”他注意到我的注视,微笑着问。
我摇摇头,站起身:“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我主动牵起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熟悉的温度。
这座纯白的囚笼,我既害怕它的禁锢,又贪恋它的温暖。而更让我恐惧的是,有一天,当我不得不离开它时,我是否已经失去了在广阔天地中独自飞翔的勇气。
吴邪收紧手指,与我的手指交缠。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坚定而孤独。
我知道,无论这座囚笼多么温暖,我都必须找到钥匙。不是为了逃离他,而是为了以更完整的自己,继续爱他。
但不是今晚。
今晚,我还会依偎在他怀里,在他的气息中入睡。明天...明天我会试着与他谈谈。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