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锁妖塔的门轴早就锈了，阿尘一脚踹开时，那“吱呀”声跟戏痴老妖的唱腔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塔内弥漫着股陈年老灰味，石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得那些嵌在墙里的妖魂影子张牙舞爪。

“戏精老妖！出来受死！”阿尘举着匕首喊，声音在塔里荡出回音，听着有点底气不足。

灵均缩在塔门外的石柱后，探着头看热闹。他早跟阿尘说过，这塔第一层就有几只厉害的，让他悠着点，可这小子被“记忆碎片”和“回家船票”冲昏了头，跟打了鸡血似的往里冲。

果然，没走两步，就听“哗啦”一声，地上的石板突然翻了，露出个黑漆漆的洞，里面窜出几条黏糊糊的触手，直往阿尘腿上缠。

“卧槽！什么东西！”阿尘吓得蹦起来，挥着匕首乱砍，可那触手跟橡皮筋似的，砍断一条又冒出来两条，转眼就把他脚踝缠得死死的。

“那是‘缚灵藤’，专捆带生人气息的。”灵均在门外喊，“别用蛮力，往左边躲，那有块松动的石头，能砸它的根！”

阿尘果然听话，连滚带爬地往左挪，摸起块石头就往洞里砸。触手顿时抽搐起来，松了松劲。阿尘刚想挣脱，就见洞里突然冒出个脑袋，长着张人脸，却满是倒刺，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直往他脖子咬去。

“就是现在！”灵均喊着，摸出颗石子弹过去，正好打在那怪物的眼睛上。

阿尘趁机一刀砍断触手，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后背撞在石壁上，喘得像头牛。他掏出石板对着怪物一扫，脸瞬间白了：“系统提示……等级30的‘人面藤’，推荐组队……我这 solo 是找死啊！”

“知道就好。”灵均慢悠悠地走进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行！”阿尘咬着牙，从布包里掏出最后几张符，“我包里还有‘烈焰符’，刚才没舍得用……”他哆哆嗦嗦地往符上灌灵力——其实就是使劲攥着，嘴里念叨，“烧死你个大花藤！”

那符还真“腾”地燃起团火苗，阿尘瞅准机会扔过去，正好砸在人面藤的脑袋上。藤怪发出声凄厉的惨叫，缩回洞里去了，地上只留下几滴绿色的黏液。

“成了！”阿尘兴奋地跳起来，还没站稳，就听头顶传来“咔嚓”一声，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小心！”灵均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阿尘踉跄着躲开，石头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石子擦过他胳膊，划开道血口。

“嘶……”阿尘疼得咧嘴，低头一看，胳膊上的伤口正往外渗血，而那血滴在地上，居然冒起了白烟，“这石头有问题！”

灵均早就发现了，那石头上沾着层淡淡的黑气，是魔气。锁妖塔第一层怎么会有魔气？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老忘说的“数据溢出”——难道这塔出了什么问题？

“别往前走了，”灵均拉着阿尘往回退，“不对劲，这塔……”

话没说完，就听塔深处传来阵狂笑，不是戏痴老妖的腔调，粗嘎得像破锣：“嘿嘿……又来两个送死的……正好，老子缺两具肉身……”

一股黑气从楼梯口涌出来，瞬间弥漫了半层塔，那些嵌在墙里的妖魂影子突然变得狂躁，撞得石壁“咚咚”响。

阿尘的石板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屏幕上跳出一行刺眼的红字：【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魔气泄漏，区域等级异常提升至90+，玩家“阿尘”当前状态：重伤，灵力不足，建议立即脱离！】

“脱离？怎么脱离？”阿尘慌了，手指在石板上乱戳，“退出游戏啊！怎么退不出去！”

黑气里伸出只枯瘦的手，指甲乌黑，直往阿尘抓去。灵均赶紧把他推开，自己往旁边一躲，可那手像长了眼睛似的，转了个弯又追上来，指尖擦过灵均的胳膊，留下道黑痕。

“这是‘蚀骨魔’的残魂！”灵均心里一沉，这玩意儿是百年前被初代掌门封印在塔底的，怎么会跑出来？

“我……我动不了了……”阿尘突然瘫在地上，腿肚子直打颤，不是吓的，是他脚踝被刚才的触手缠过的地方，正冒出黑气，顺着血管往上爬，“这什么东西……好冷……”

他的石板“啪”地掉在地上，屏幕彻底黑了。黑气裹着他，像团棉花似的往上升。阿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只发出声模糊的叹息，整个人被黑气一卷，没了踪影，连点渣都没剩下。

只有那把锈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灵均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冲过去捡起匕首，又摸了摸地上的石板，凉冰冰的，跟块普通石头似的。刚才那活生生的人，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好像只是场幻觉。

塔内突然安静下来，黑气慢慢退了回去，石壁上的妖魂影子也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淡淡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提醒着灵均刚才不是幻觉。

“喂……阿尘？”灵均试探着喊了一声，没回音。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回音。

灵均蹲在地上，看着那把锈匕首，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这小子虽然傻，虽然总被他坑，但这几天吵吵闹闹的，倒让思过崖没那么难熬了。现在人没了，连句道别都没有，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擦掉了。

他想起阿尘说的“游戏”，说死了可以“复活”，可以“换号”。可这都快半天了，别说新玩家，连只鸟都没飞进来。

“骗人的吧……”灵均喃喃自语，把匕首揣进怀里，又捡起那块黑屏的石板，“不是说内测吗？怎么就你一个？”

没人回答他。锁妖塔里只有油灯跳动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空荡荡的，听得人发慌。

他突然想起阿尘说过，《问山海》的终极秘密是“山海世界为何存在”。现在看来，这秘密恐怕比他想的要残酷——如果这个世界只是“游戏”，那他们这些“NPC”算什么？如果玩家能随便消失，那他们的存在，是不是也随时可能被抹去？

灵均摸了摸胳膊上被黑气擦过的地方，那里还隐隐作痛。他抬头看向塔深处，那黑气退回去的方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不管这是游戏还是现实，他得搞清楚那蚀骨魔为什么会跑出来，得搞清楚阿尘到底去哪了。

就算是“NPC”，也不能糊里糊涂地被“数据溢出”给吞了。

他捡起地上的石板，揣好匕首，转身往外走。路过塔门时，他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塔内，又看了眼空荡荡的思过崖，突然低声骂了句：“什么破游戏，连个复活甲都不给……”

风从塔外灌进来，吹得油灯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灵均深吸一口气，往冰缝的方向走去——他得去找老忘，那老头肯定知道点什么。

至于阿尘……或许真的不会再有新玩家了。但这不妨碍他继续琢磨那些破事，毕竟日子还得过，热闹还得找，总不能因为一个傻小子突然消失，就把自己也活成块冰冷的石头。

灵均摸了摸怀里的火灵晶，晶石安安静静的，没再发烫。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脚步轻快了些——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先找到那蚀骨魔的麻烦再说，谁让它坏了他的“乐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