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的雪刚化尽,檐下还凝着未干的冰棱,宫里的太监便踏着晨光,捧着明黄圣旨走进了靖安侯府。
“靖安侯世子江淮接旨——”尖细的嗓音划破侯府的静谧,江淮身着常服匆匆赶来,在正厅中央跪下,楚颜汐躲在回廊的立柱后,指尖攥得发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匈奴犯边,雁门关告急,着靖安侯世子江淮即刻领兵出征,平定叛乱,护我大靖河山。钦此。”
太监宣读完圣旨,将明黄卷轴递到江淮手中。他接旨起身,眉宇间已褪去往日的温和,添了几分军人的锐利与沉凝:“臣,领旨谢恩。”
送走太监,侯府上下瞬间忙碌起来。收拾行囊、清点军备、调度兵力,脚步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出征前的紧迫。
楚颜汐站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她没想到,父皇会在这个时候下旨让他出征。北境苦寒,战事凶险,刀剑无眼,他此去,能否平安归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楚颜汐,你忘了他是仇人之子吗?他的生死,与你何干?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三年来的温柔:雪夜为她暖手,灯下为她讲解书卷,在她梦魇时轻声安抚……那些温暖早已刻入骨髓,哪能说忘就忘。
她转身回了偏院,却坐立难安。直到傍晚,才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江淮一身玄色征袍,腰间佩着长剑,身姿挺拔如松。征袍上的墨色更显沉稳,却也衬得他脸色愈发清俊。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
“我明日出发。”他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
楚颜汐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平淡:“一路保重。”
简单的四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泄露心底的担忧。
江淮走进屋,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心中一疼。这几日,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眼神疏离,可他知道,她心里的痛苦不比他少。
“颜汐,”他上前一步,犹豫着伸出手,又缓缓收回,“侯府会护你周全,我已吩咐下去,没人敢为难你。”
楚颜汐抬眼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江世子不必费心,我楚颜汐还不至于需要仇人的庇护。”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看见江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
“是我唐突了。”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炭火烧裂的轻响。楚颜汐看着他身上的征袍,想起北境的风雪与战火,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何时归来?”
江淮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沉重取代:“战事未定,归期难料。若……若我能活着回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一个交代。
楚颜汐的心猛地一跳。他说的交代,是关于楚家旧案,还是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
她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有些事,或许只有等他回来,才能真相大白。
江淮看着她,欲言又止。他想说,他从未想过伤害她;想说,楚家旧案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想说,他出征并非全是为了皇命,也是想为她扫清一些障碍。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离去,征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急促的风声。楚颜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一片茫然。他此去,生死未卜。她既盼着他能平安归来,给她一个交代;又怕他回来,让她再次陷入爱恨两难的境地。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楚颜汐悄悄起身,站在偏院的门口,看着江淮领着大军出了侯府大门。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征袍猎猎作响,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他没有回头,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能。
大军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楚颜汐站在原地,直到寒风刺骨,才缓缓回屋。
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锦盒,是江淮留下的。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温热的玉佩,雕着一只展翅的玉蝶,与她当年蜷缩在雪地里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玉佩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笔锋刚劲:“颜汐,待我归来。”
楚颜汐握紧玉佩,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凉。她将锦盒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滴落在玉佩上,晕开一片湿痕。
江淮,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不仅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更是为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些复杂的情愫。
北境的风雪,终究还是吹来了。而她的等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