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停了，雁门关的雪融了，江淮领着大军，踏着春光班师回朝。
玄色征袍洗去了血污，却依旧带着沙场的凛冽。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愈发挺拔，眉宇间添了几分久经战事的沉稳，肩头的伤疤藏在衣料下，是他军功赫赫的见证。马背上，雪团蜷在特制的绒垫里，雪白的绒毛被春风吹得轻轻晃动，成了队伍里一道格外惹眼的风景。
一路南下，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此起彼伏。江淮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心中却早已飞回了靖安侯府，飞回了那个藏在偏院、让他牵挂了无数个日夜的姑娘。
他不知道，楚颜汐得知他回京的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是依旧疏离，还是会愿意听他诉说当年的真相？
踏入京城的那一刻，熟悉的宫墙楼宇映入眼帘。大军在城外驻扎，江淮则带着几名亲兵，快马加鞭赶回侯府。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楚颜汐，想把那枚成对的玉蝶玉佩亲手交到她手中，想告诉她，他回来了。
然而，刚进侯府大门，还没来得及踏入偏院，宫里的传旨太监就再次登门，明黄的圣旨如同一道惊雷，炸得他措手不及。
“靖安侯世子江淮接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正厅响起，江淮刚卸下的征袍还未来得及更换，便只能再次跪下。
楚颜汐闻讯赶来，站在回廊下，远远地看着他跪在厅中，心中五味杂陈。她既盼着他归来，又怕这归来会带来更多的变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安侯世子江淮，北境破敌，护国有功，朕心甚慰。今有吏部尚书之女苏婉清，温婉贤淑，品貌端庄，特赐婚于江淮，择良辰吉日完婚，以彰其功。钦此。”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江淮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公公，这……”
“世子，圣意已决，不可违抗。”太监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将圣旨递到他手中，“陛下还说，待世子完婚后，便晋升你为靖安侯，承袭爵位。”
江淮握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只觉得无比沉重。他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所求的从来不是爵位富贵，而是能给楚颜汐一个交代，能与她相守一生。可这道赐婚诏，却将他所有的期盼击得粉碎。
他转头，恰好对上回廊下楚颜汐的目光。她站在那里，一身素白的衣裙，身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却像结了一层冰，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有一片死寂。
江淮的心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他想冲过去，告诉她这不是他想要的，告诉她他会拒绝，可他不能。君命如山，他若抗旨，不仅自己性命难保，甚至会牵连整个江家，更会连累楚颜汐。
楚颜汐看着他，看着他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看着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她缓缓别过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讽的笑意。
她早该想到的。他是靖安侯世子，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前途无量，自然该配名门闺秀，而不是她这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女。所谓的“待我归来”，不过是他一时的情动，一场无法实现的空话。
她转身，默默地往偏院走去。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廊下的春风吹在脸上，却带着刺骨的寒凉，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希冀。
江淮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对着传旨太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臣，领旨谢恩。”
太监满意地笑了，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侯府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淮一人站在正厅，手中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
雪团从马背上跳下来，蹭到他脚边，用小脑袋轻轻撞着他的裤腿，像是在安慰他。江淮弯腰，将它抱在怀里，指尖摩挲着它柔软的绒毛，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雪团，”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我该怎么办？”
兔子像是听懂了他的烦恼，用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乖巧地蜷在他怀里。
江淮抱着兔子，一步步走向偏院。他必须跟楚颜汐解释，必须告诉她，他不会认命，他会想办法。哪怕前路艰难，他也绝不会放弃她。
偏院的门紧闭着，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江淮抬手，想敲门，却又犹豫了。他不知道，此刻的楚颜汐，是否还愿意听他说一句话。
屋内，楚颜汐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玉蝶玉佩。玉佩的温润硌着掌心，却暖不透她心底的寒凉。她看着窗外的春光，看着枝头新发的嫩芽，只觉得无比讽刺。
春暖花开，而她的世界，却早已冰封雪冻。
江淮，你的归来，终究还是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他熟悉的、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颜汐，是我，我能进来吗？”
楚颜汐没有应声，只是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会将他们推向何方。她只知道，她与他之间，似乎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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