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我吗

金黄色的鸡蛋花悬浮在清澈的汤里，丝丝缕缕的热气氤氲升腾，模糊了江知渺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却丝毫无法融化两人之间冰冷僵硬的气氛。

他低着头，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汤，昨夜的寒气似乎还未从他骨子里散尽，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沈嘉莹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就怎么也压不住，昨晚的心软和担忧，此刻都化作了恨铁不成钢的诘问。

沈嘉莹你这大活人，有手有脚的，不能自己出去挣点吗？

沈嘉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像一把小刀，划破了餐桌上虛假的平静。

江知渺搅动汤勺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蓬松的黑色碎发，嘟囔道。

江知渺我……我这不是还在上学嘛，哪有时间去挣钱啊。

沈嘉莹课余时间

沈嘉莹言简意赅地戳破他的借口，端起自己的水杯，目光却没有离开他。

江知渺课余时间当然是用来……

江知渺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狡黠地一转，整个人瞬间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他单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前倾，凑近沈嘉莹，歪着脑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江知渺当然是用来学习啊，姐姐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贪玩的人。

那声"姐姐"叫得又甜又软，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不快。可沈嘉莹太了解他了，这副模样，不过是他用来蒙混过关的惯用伎俩。

沈嘉莹毫不留情地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沈嘉莹贪玩的人，你不是鬼都不信。

江知渺哎呀，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在学校可是很乖的。

江知渺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的确有让人心软的资本。只可惜，对他那套免疫力点满的沈嘉莹，早已不吃这一套了。

她懒得跟他继续掰扯学习的问题，话锋一转，视线落在他依旧有些发白的嘴唇上。

沈嘉莹我看你昨天没冻怎么样嘛？

这个问题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江知渺咳咳，昨天那是意外……再说了，你不是给我拿衣服了嘛，我怎么可能冻着。

他提起衣服时，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和炫耀？仿佛那件衣服是什么了不得的护身符。

沈嘉莹心头一梗，没好气地脱口而出

沈嘉莹完了，后悔给你拿衣服了。

话音刚落，江知渺的反应比沈嘉莹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江知渺别啊姐姐！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急了，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抓住了沈嘉莹的胳膊。他的手还带着一丝凉意，力道却大得惊人，紧紧箍着沈嘉莹，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江知渺你要是不给我拿衣服，我可能就冻死在外面了，到时候你就没有弟弟了。

沈嘉莹那也挺好

沈嘉莹说完，便准备抽回自己的手臂。然而，江知渺脸上的表情，却在那一刻彻底僵住了。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嬉皮笑脸，都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脸上的血色仿佛再次被抽离，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方才的慌乱和讨好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嘉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受伤与执拗的复杂情绪。

江知渺姐姐，你真这么讨厌我？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混球，也不是那个撒娇耍赖的麻烦精。他的眼神是如此的认真，认真到让沈嘉莹心慌。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像两片深不见底的湖，紧紧地锁定沈嘉莹，试图从她的脸上，眼睛里，找到一个他想要的答案。这个问题，看似毫无逻辑，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在沈嘉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那个问题脱口而出时，江知渺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不安，在"那也挺好"这句轻飘飘的话语下，彻底引爆。

他不在乎谎言被戳穿，不在乎没有要到钱，甚至不在乎昨夜那刺骨的寒冷。他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件事﹣﹣她对自己的态度。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他想起刚来到这个家时，那个总是对他温柔微笑的姐姐。她会给他讲故事，会给他削苹果，会在他被父亲责骂时悄悄塞给他一颗糖。那时候，他像一条找到了归宿的流浪小狗，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后，做她的小尾巴。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或许是进入青春期后，他疯长的个子很快超过了她。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不点，而她，也似乎开始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她不再揉他的头发，不再对他笑得那么毫无防备。她的关心，渐渐变成了"好好学习"、"不准打架"、"别鬼混"的管教和责备。

于是，他开始用叛逆来武装自己，用惹是生非来吸引她的注意。他以为，只要他闹出足够大的动静，她的目光就会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可结果，他只换来了她越来越多的失望和越来越深的皱眉。

所以他必须问，哪怕这个问题显得如此幼稚和偏执。他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答案。

沈嘉莹你觉得呢？

沈嘉莹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试图用一个反问来夺回主动权。

沈嘉莹的回避似乎让江知渺心里更加忐忑。他紧紧盯着沈嘉莹的脸，仿佛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过了几秒，他眼中的紧张忽然又被一层故作轻松的伪装覆盖。他故意拉长了尾音，试探地观察着沈嘉莹的反应。

江知渺我觉得……姐姐你肯定是口是心非！

江知渺想让气氛重新回到之前的打打闹闹，可这次，失败了。他嘴角的笑容那么勉强，眼底的脆弱和不安却怎么也藏不住。

沈嘉莹心里一阵烦乱，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她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江知渺诶，姐姐。

身后传来他带着一丝无措的呼喊。沈嘉莹没有回头，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脏却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江知渺怎么又生气了？

门外，传来江知渺低声的呢喃。沈嘉莹能想象出他此刻失落又困惑的表情。一阵沉默后，响起了犹豫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沈嘉莹的房门外。

"咚、咚。"敲门声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知渺姐，我……

沈嘉莹你不用去上学吗？

沈嘉莹打断他，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沉闷。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是抬手看了眼时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褪去了所有伪装，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

江知渺不急，我想和姐姐你先把话说清楚。

沈嘉莹说什么呀？

江知渺当然是……

江知渺当然是关于我骗你的事，还有关于你是不是讨厌我的事。

沈嘉莹的心猛地一沉。他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沈嘉莹你那么在意我讨不讨厌你吗？

沈嘉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这个问题？这近乎偏执的追问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门外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沈嘉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就在她准备拉开门看看的时候，江知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了门板，轻轻地落在沈嘉莹耳边。

江知渺嗯……

只有一个字，却像带着千钧的重量。他似乎觉得这还不够，紧接着，又用一种近乎央求的、软下来的语气，固执地追问。

江知渺……姐姐你就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