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的壁

高原的夜，黑得像块沉甸甸的铁。

马云庭躺在宿舍的床上，窗外的昆仑山只剩下模糊的剪影。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张继科那句“你爸其实挺想你的”，还有那记钉入死角的反手爆冲。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训练馆的灯光，像片漂浮在黑夜里的孤岛。

他拿起球拍，轻轻推开门。夜风裹着雪粒子扑在脸上，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训练馆里，灯还亮着。一个身影正站在球台边，慢悠悠地颠着球。是樊振东。

他穿着件灰色训练服，背影厚实得像堵墙。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笑了笑：“庭庭？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马云庭走进来，搓了搓冻僵的手。

“习惯了，”樊振东把球抛给他，“来，练练？”

马云庭点点头，走到球台另一边。樊振东的球像他的性格，沉稳厚重，像一堵墙，挡在他面前。

“庭庭，你最近的防守太急了。”樊振东一边捡球，一边说，“总是想一板打死我，可乒乓球不是这样打的。”

马云庭盯着樊振东的反手，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和马龙的一模一样。他心里莫名烦躁，发球抢攻，正手爆冲，每一板都带着火气。

樊振东不慌不忙，稳稳地防回来，球的落点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总在马云庭最难受的位置。

“11:6！”樊振东拿下首局。

他擦了擦汗，看着马云庭：“庭庭，你心里有座山，压得你喘不过气。”

马云庭没说话。他知道樊振东说的是马龙，是那座他永远绕不开的“珠穆朗玛”。

第二局，他改变了战术。不再盲目进攻，而是用节奏变化和樊振东周旋。发球变线、台内小球，每一板都带着许昕教他的“巧劲”。

樊振东还是那堵墙，稳稳地防着，偶尔反击一板，又沉又重，像锤子砸在马云庭的防线上。

“11:8！”樊振东再次领先。

马云庭坐在场边，拿起水瓶喝了口水。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浇不灭心里的火。

“庭庭，”樊振东坐在他对面，认真地看着他，“你爸是马龙，是传奇。可你不是他，你也不用成为他。”

马云庭猛地抬头，看见樊振东眼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小胖，”他轻声问，“你打球的时候，会想你爸吗？”

樊振东摇摇头：“我打球，是为了我自己。庭庭，你和我不一样。你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马云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球拍。胶皮边缘已经磨得发毛，是母亲生前粘的最后一副。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庭庭，别怪你爸……”

话没说完，心电图就变成了一条直线。

第三局，他像变了个人。

进攻更凶，防守更稳。每一板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像要把心里的山全都推倒。

樊振东还是那堵墙，稳稳地立在那里，任凭马云庭如何冲击，都纹丝不动。

“11:9！”樊振东拿下第三局。

他走过来，拍了拍马云庭的肩膀：“庭庭，你心里的那座山，不是马龙，是你自己。”

马云庭怔住了。他想起老教练的话：“你对抗的不是你爸，是你自己。”

窗外，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昆仑山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像把沉默的剑。

马云庭拿起球拍，对着樊振东，轻轻发了个球。

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球台的另一边，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像是一声坚定的回应。

他知道，这座壁，他早晚要翻过去。

而翻过去的那天，或许就是他真正成为“马云庭”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