郮天正带着四个女孩回到了他那间兼具生活功能的大实验基地。
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他停下脚步,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抬手,干脆地摘下了那张一直覆盖面容的红紫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相当年轻的脸,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青涩,黑发黑瞳,与之前那低沉威严的声线形成了颠覆性的反差。
四个女孩的呼吸几乎同时一窒。
昴的瞳孔微微收缩,她预想过面具下是伤疤、是冷酷、是深不见底的沧桑,但绝不是一个看起来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她蹙起的眉头下,警惕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凝结成更深的疑虑——“伪装?还是说,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 那张年轻的脸庞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仿佛平静水面下潜伏着未知的巨物。
迈亚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仿佛直视那年轻的容颜都是一种冒犯。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年修长的手指时,心头没来由地一跳,随即为自己这瞬间的失神感到羞愧,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我叫郮天正。”他没理会空气中凝固的惊愕,随手将面具搁在一旁的器械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以后直接叫名字,或者‘研究员’也行。随意。”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没有刻意营造压迫感,也没有试图拉近距离。
“这里是你们住的地方。”他转身引路,穿过弥漫着微弱臭氧和金属气息的实验区,推开一扇侧门。门后是一个被精心改造的生活区,与外面的冰冷科技感截然不同。内部干净温暖,四张床铺并列,上面铺着崭新的、看起来柔软得过分的棉被和枕头。
昴的指尖无意间擦过被面,那过分的柔软让她微微一怔,随即一股更深的警惕涌上心头。“如此舒适……是想消磨我们的意志吗?还是说,这是一种我们无法偿还的‘代价’?” 这近乎奢侈的舒适,与阿里乌斯那冷硬、阴森的宿舍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反而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
“平时没什么固定任务。”郮天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实验室里有些杂活,整理器械、记录数据——很简单,我会教。偶尔可能需要你们跟我出去一趟,处理点‘小问题’。”他用了这个轻描淡写的词。“大部分时间,你们自己安排。”
静槛的目光快速扫过同伴,这过于模糊的安排与夫人所说的“引导虚无”、“成为归宿”的宏大使命,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偏差。古岚的视线则快速扫过整个空间,“三个咒骸,动作僵硬但精准。大门是电子锁……他如此年轻,凭什么掌控这一切?” 她默默记下从餐厅到出口的步数,评估着咒骸的可能战斗力。
“午饭时间。”郮天正没有给她们消化信息的机会,径直将她们带至用餐区。
沉默的咒骸如同幽灵般将菜肴摆上桌——热气腾腾的烤鱼,色泽鲜亮的蔬菜,浓郁的味增汤,以及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在一向物资紧张,尤其对阿里乌斯堪称苛刻的基沃托斯,这无疑是难得一见的丰盛。
迈亚小口咀嚼着,食物的温暖质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当咒骸为她添汤时,金属手指与碗沿碰撞发出的轻微“咔哒”声,让她猛地回过神来。“食物很温暖……但是,为什么装食物的‘东西’那么冰冷?” 她顿时觉得口中的食物失去了味道。
“吃吧。”他率先坐下,拿起筷子。
女孩们犹豫着落座。昴吃得很快,动作间却依旧保持着某种刻入骨髓的礼仪,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维系着最后的掌控感。理央安静地进食,眼角的余光却从未停止对环境的扫描。理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中的米饭。“‘小问题’指的是什么?‘自己安排’的限度又在哪里?” 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些模糊的指令,试图为这个混沌的新环境建立一套行为逻辑,却发现逻辑本身就很模糊。
餐毕,郮天正用餐巾擦了擦嘴。
“下午没事。可以回宿舍休息,或者熟悉一下环境。”他站起身,随意地指了一下生活区和部分开放的外围区域,“别进标有红色记号的门。”
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道冰冷的界限,划定了她们暂时的安全区与绝对的禁区。
“有什么需要,跟它们说。”他指了指侍立一旁的咒骸,随即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将那扇标着醒目红色记号的主实验室门在身后关上。
空气中只剩下食物残余的香气和咒骸运作时微弱的嗡鸣。
四个女孩坐在原地,置身于这陌生却舒适、安全却诡异的矛盾空间里。
昴缓缓抱起手臂,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扇紧闭的红色大门。那里没有她预想中的“终极虚无”,只有一个神秘的年轻研究员,一份令人不安的“安稳”,以及无数个亟待解答的、隐藏在红色标记之后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