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院里人声渐歇。
我坐在静室灯下,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情劫合规管理补充协议》第三条刚写完,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执事的节奏。
是谢无咎。
他没敲门,也没通报。门被推开一条缝,白衣一角闪进来,随即合上。
他站在门边,没走近,也没说话。
我抬头看他。
他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狼毫笔上,又抬起来,声音很轻:“你为何不愿按剧本?”
我愣住。
这句话不该由他说出口。
他是剑宗首席,是注定走无情道的人。他该做的,是配合长老完成情劫仪式,而不是问——为什么我不配合。
我放下笔,指尖无意识碰了碰第六条尾巴的根部。那里藏着封神榜碎片,此刻正微微发烫。
“因为剧本里,我死了。”
我说得很平静。
可话一出口,空气像是凝住了。
香薰石的光晕闪了一下,池水轻轻晃动。
谢无咎没动。
但他的手指蜷了蜷,袖口垂下的剑穗微微颤。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宗门的情劫流程,表面是渡劫,实则是消耗。天狐助修士破情关,九成都会在过程中被抽尽灵魄,化作剑心养料。
我不是第一个“工具狐”。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别人不知道结局,而我——早在被封印前就看过命格推演。
我的死法写得清清楚楚:**情劫失败,妖魂碎于春山剑下**。
所以我不挣扎,不反抗,摆烂咸鱼,混吃等死。
直到遇见他。
直到他开始切心形牛肉。
直到他耳尖发红,却还坚持说“别放奶”。
我本不该动念头。
可人心就是这样。
哪怕只是一点暖意,也能让快冻僵的人,生出“或许能活”的妄想。
谢无咎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我猛地抬头。
六条尾巴瞬间炸起,毛都竖直了。
系统提示跳出来:
【情劫进度条:0%→0.5%(异常波动)】
【警告:非蛊虫驱动,情感共鸣检测中】
我没理系统。
我盯着他。
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神不像从前那样空。
像冰层裂开一道缝,底下有火在烧。
“你说什么?”我问。
“我说,”他往前走了一步,“我不会让他们杀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声音有点抖,“违抗宗门,违背天道,动摇道基……轻则废修为,重则魂飞魄散。”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说?”
他沉默了几息。
然后抬起手,按在心口。
“这里,”他说,“从你塞回暖手宝那晚就开始痛了。”
“我以为是蛊毒发作。”
“后来发现不是。”
“是它想护住什么。”
“我想让它护住你。”
我喉咙发紧。
原来最狠的招数不是剑气,是他一句一句地直球打过来。
弹幕差点刷爆:
【卧槽他居然会说情话!】
【这哪是无情道,这是憋了千年才敢开口吧!】
【工具狐要逆天改命了!!】
我没笑。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我们之间只隔一步。
我能看见他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剑气冷香。
“谢无咎。”我叫他名字。
他应了一声。
“如果你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如果你怕了,转身走也行。”
“我可以继续装傻,可以继续演戏,可以乖乖等死。”
“但你要想清楚——”
“一旦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
他没退。
反而抬手,握住腰间剑柄。
咔的一声,剑鞘松了一寸。
“我谢无咎,此生未出一悔。”
“今日所言,剑心为证。”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笑了。
笑得眼角有点湿。
我伸手,把协议第三条最后几个字补全:
**允许剑尊以非语言方式表达关心,但不得触发宗门监察阵法警报——除非,他愿意承担后果。**
写完,我把笔搁下。
“你知道吗?”我说,“其实我也骗了你。”
他皱眉。
“我不是因为话本才懂人间情爱的。”
“我是真动心了。”
“就在你用剑气给我切第一片心形牛肉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知道——”
“我这颗咸鱼心,活过来了。”
谢无咎瞳孔微缩。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但我看到他喉结滚了一下。
下一秒,他突然抬手。
不是拔剑。
而是将剑鞘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他解下外袍,搭在椅背。
这个动作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卸防备。
他在留久一点。
“你还有多少没说的?”他问。
“很多。”我坐回桌前,“比如,封神榜碎片不止感应规则。”
“它还能改写命运。”
“只要你敢信。”
“你信吗?”
他没回答。
只是走到我对面坐下。
烛火在他眼底跳了一下。
“继续说。”
我翻开一页空白纸,开始画路线图。
从膳房到主殿,三条暗渠交汇点标红。
“锦鲤能传信,但需要新指令。”
“我们得换一套暗号系统。”
“不能再靠运气。”
他看着图纸,忽然伸手,在西北角加了一道符纹。
“这里,有剑宗密道。”
“我能调一次巡夜令牌。”
“时间只有两刻。”
我点头:“够了。”
我们低头研究图纸,肩与肩之间差不到一寸。
谁都没再提“死”字。
谁都没再说“如果”。
香薰石的光慢慢变暖,映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外面天彻底黑了。
风穿窗而入,吹得烛火晃了一下。
谢无咎忽然抬头。
“明日早餐,”他说,“还是你做。”
“豆浆就行。”
“我不喝奶。”
“但你可以煮。”
我抬眼看他。
他耳尖又红了。
这次没躲。
我笑了:“行,加糖不加奶。”
他嗯了一声,起身要走。
手刚碰到门栓,又停下。
“那本《霸道剑尊爱上我》,”他背对着我,声音很低,“夹牛肉的那本……”
“留着。”
“别烧。”
我没说话,只把话本往枕头底下塞了塞。
他走了。
门关上后,我低头看图纸。
在角落空白处,我用小字写下一行:
**他说了“不会”。**
然后合上纸页。
烛火摇曳,照着桌上那件搭着的白袍。
袍角绣着一枝春山。
线头有点松了。
像是被什么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