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回到自己房中,天还未亮。
他坐在床边,外袍搭在椅背上没拿走。昨夜的事一幕幕闪过,但他不想回忆。他闭眼打坐,剑心归寂,寒气自指尖蔓延。
可睡着后,他做了梦。
梦里是一片雪原,很空,很静。远处有只狐狸在跑,毛是落日橙的,尾巴甩得高。她回头笑了一下,声音听不清,像是隔着风。他想追上去,脚下却像被什么缠住。他伸手,差一点就能碰到她尾巴尖——
然后他醒了。
睁开眼时,嘴角还往上扬着。
他立刻察觉,肌肉僵住,强行压下表情。心里一沉。
我笑了?
不可能。
无情道修的是断情绝念,七情不动,五感皆封。他从小就是这样。痛不觉痛,喜不知喜。直到最近才开始有些异样,比如心口发烫,手指微颤。但那都是蛊虫作祟。
可刚才那个笑……不是蛊虫带来的。
是梦里的画面引出来的。
他起身走到铜盆前,撩水洗脸。水凉,刺骨。他盯着水面,看自己瞳孔收缩,眼神重新冷下来。
这不是失控。
只是梦。
他给自己定下结论。
穿好鞋,推开房门。晨雾未散,院子里静得很。他本该去剑池练剑,脚步却不由自主转向静室方向。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虞呦呦在说话,语气轻快,像在讲故事。
“从前有位剑修,冷得像块冰。”她说,“别人说他无情,他说对。别人说他无心,他也认。结果有天他偷偷给一只狐狸切了心形牛肉——还是双心的!”
外面的人噗嗤笑出声。是几个早起的小弟子,在池边喂锦鲤。
“然后呢?”有人问。
“然后啊,”虞呦呦拖长音,“这位剑修嘴上说‘别放奶’,第二天早餐却让狐狸煮豆浆。还特意强调‘你可以煮’。”
弟子们笑得更大声。
“这哪是无情道,这是口嫌体正直吧!”
“我看他是中了情蛊还不自知。”
“说不定早就动心了。”
谢无咎站在窗外,听得一字不落。
他没动。
可胸口突然抽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到。
他抬手捂住心口。
不是疼。
是一种陌生的感觉,说不上来。心跳比平时快,呼吸也乱了一拍。他想走开,腿却不听使唤。
他知道她在说谁。
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说了那些话。
因为他确实留下了外袍。
因为他确实在昨夜临走前,低声嘱咐她——那本话本,别烧。
他靠在墙边,指节发白。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听到这些话会这样?
为什么想到她讲这个故事的样子,会觉得……有点暖?
系统提示跳出来:
【情绪值+0.2%】
【无情道防火墙裂缝+20μm】
【警告:非蛊虫驱动,情感共鸣再次检测】
他盯着空气,没点确认。
这不是共鸣。
这只是……一时恍惚。
他转身想走,目光扫过池水。
锦鲤浮上来,其中一条背鳍有银纹,正是剑尊十号。它吐了个泡泡,朝他眨了眨眼。
谢无咎停下。
他想起昨夜留下的图纸还在桌上。还有那本夹着牛肉的话本,被她塞进了枕头底下。
他不该再回去。
可他还是推开了门。
静室没人。虞呦呦去了厨房,门半掩着,锅碗叮当响。他走进来,走到桌前。图纸摊开着,上面画着三条暗渠交汇点,标了红圈。旁边是那本《霸道剑尊爱上我》,封面有点皱,像是被反复翻过。
他拿起图纸,手指划过西北角。那里多了一道符纹,是他昨晚加的。密道入口,巡夜令牌能开两刻钟。
计划还在。
合作还在。
他们要一起对抗长老堂,改写规则,保住她的命。
一切都很清晰。
可为什么,看到这本破话本,心里又闷了一下?
他把它翻开。
中间一页夹着干掉的双心牛肉片,已经变色了。书页边缘有字迹,是她写的批注:
“此处男主行为不符合人设,应改为‘默默把女主最爱吃的糖糕藏进袖子里’。”
他盯着那行字。
然后发现,自己的嘴角又在往上翘。
他猛地合上书。
不行。
不能再这样。
他把图纸折好收进怀里,话本放回原处。刚要走,余光瞥见枕下露出一角纸。
他犹豫一秒,抽出来。
是张小纸条,写着:
“明日早餐菜单:豆浆一碗,加糖不加奶。附赠今日份沙雕故事一则——听说某剑修做梦都在追狐狸?”
字迹歪歪扭扭,最后还画了个笑脸。
他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窗外风穿进来,吹动帘子。
他终于抬脚往外走,步伐比来时慢了许多。
路过厨房门口时,里面传来哼歌的声音。
他停了一下。
没有进去。
也没有离开。
就站在门外,听着那不成调的曲子,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图纸。
院外传来晨钟。
第一声。
第二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
而心跳,还是乱的。
他低头看手。
掌心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