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亮着,西边的云已经开始泛红。
我刚推开房门,就看见谢无咎站在檐下。他没穿外袍,只一身素白中衣,袖口束得利落,手里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剑。剑未出鞘,但剑柄上有微光流转,像是在呼吸。
“你说日落前三刻。”他开口,“现在差七分。”
我低头看自己脚上的绣鞋,一只系好了,另一只还松着。随手蹲下绑上,抬头笑了笑:“你还真掐时间啊。”
他不答,只是抬手一挥,长剑腾空而起,悬在半空,剑尖朝西。
我跳上去,站到剑身前段。风立刻卷上来,吹得裙角翻飞。我没动,等他上来。
他跃上剑尾,脚步轻得像一片叶子落下来。然后往前走了两步,靠近我。一只手绕过我的腰,抓住了剑柄。
体温隔着衣服传过来。
我僵了一下,没躲。
他也停顿了一瞬,手收紧了些,低声道:“坐稳。”
剑动了。
我们升得很快,穿过云层时带起一阵气流。我下意识往后靠了半寸,后背贴上他的胸口。他没说话,也没调整位置,就这么让我靠着。
高空很冷,风刮得耳朵发麻。我悄悄把尾巴蜷起来裹住小腿,指尖开始发凉。
忽然,一道剑气从剑身扩散开来,在我们周围形成一层薄屏障。风被挡在外面,暖意回来了。
我回头看他:“你会这个?”
他目光落在前方,声音很淡:“御剑本就不止赶路。”
“哦。”我转回去,嘴角翘了下,“原来你也会体贴人。”
他没接话,但我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绷了一下。
剑速稳定,朝着西边最高峰飞去。那边有个断崖,是宗门里看日落最好的地方。平时没人去,太偏,今天倒是正好。
路上谁都没说话。
风吹过耳畔,带着山间草木的味道。远处群峰叠嶂,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天空的颜色一直在变,从金黄到橙红,再到边缘泛紫。
快到断崖时,我忽然说:“师兄。”
“嗯。”
“太阳像不像被煮化的鸭蛋黄?”
他一顿。
我没回头,但能感觉到他愣住了。好几秒后,一声短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笑了。
笑声很轻,像风吹过铃铛,一晃就没了。但他确实笑了。
我慢慢转头看他。他已恢复平静,眼神沉静,可耳尖有点红。
“你笑了。”我说。
“没有。”
“你明明笑了。”
“……是风灌进喉咙。”
我不再追问,只转回身,盯着那轮快要沉下去的太阳。它正一点点滑入云海,像一颗滚烫的蛋黄掉进牛奶里。
第六条尾巴突然热了一下。
我知道那是封神榜碎片在反应。
但我没动,只是轻轻说了句:“涨了?”
“嗯。”他说,“进度到1%了。”
“长老们应该挺高兴。”
“他们满意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
剑停在断崖边上空,缓缓落下。地面是平整的石台,长年风吹日晒,裂了几道缝。我们跳下来,他收剑入鞘,站在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晚风又起。
我把手插进袖子里取暖,问他:“你觉得这算演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望着最后一缕光,“刚才问你太阳像什么的时候,我不是为了推进进度。就是突然想到,顺口说了。”
他看着我。
“可说出来之后,我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荒唐。”
他没说话,但往前走了一小步,和我并肩站着。
钟声从主峰传来,是晚课的信号。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山谷里。
我抬起手,看着指尖在余晖中泛着橙色的光。然后低声说:“明天放河灯,你知道怎么折吗?”
“不会。”
“我教你。”
“好。”
他忽然补充一句:“别选太小的河湾。水流急的地方,灯走得快。”
我笑了:“你还挺懂?”
“以前看过一次。”
“谁放的?”
“……一个弟子。”
我唔了一声,没再问。
天边只剩一线光,贴着山脊线挂着。剑身横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影子。
我的尾巴还在发热,但不像以前那样刺痛。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定感。
就像现在这样站着,也不怕被谁看见。
也不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远处最后一道钟声落下。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纸,展开写了几个字:
**《三日恋爱速成班附加协议·修订版》**
1. 所有行程需提前报备本人。
2. 若遇突发状况,以“护住对方”为第一优先级。
3. 定情信物制作过程中,禁止使用剑气雕刻(容易伤手)。
4. 本协议最终解释权归虞呦呦所有。
5. 新增条款:谢无咎不得否认自己笑过。
写完我用狐火一点,符纸烧成灰,随风散了。
他看了眼灰烬,没说什么。
“你承认吗?”我问。
“不承认。”
“那我下次当众放录音。”
“……没有录音。”
“有。”
“哪来的?”
“猫会计赞助的灵器,昨天就装你屋檐上了。”
他终于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点无奈:“你们早有预谋。”
“当然。”我理直气壮,“Plan C要成功,就得留证据。”
他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耳根,那里还没完全褪红。
“……随你。”
天彻底暗了下来。
第一颗星出现在头顶。
我靠着崖边石头坐下,尾巴自然垂下,第六根尾尖微微颤动。他站在我旁边,一手扶剑,目光扫过远方。
没有人离开。
也没有人提回去。
风停了。
剑刃上残留的光也消失了。
他忽然说:“明日我来接你。”
我说:“几点?”
“日落前一刻。”
“行。”
他不再说话。
我仰头看星星,一颗一颗冒出来。
第六条尾巴突然剧烈一热。
我低头去看。
封神榜碎片在皮下发出微弱的光,像是回应什么。
谢无咎也察觉到了。
他蹲下来,伸手按在我尾根处。
温度瞬间升高。
我们同时抬头对视。
他的手掌没有移开。